几天后,夏明兰收到一封厚厚的信,是程立人写来的。夏明兰想,搞什么名堂,有话当面说,何必拐弯抹角?
夏明兰打开信封,首先见到的是一份离婚协议书,上面有程立人的签字,他终于同意离婚了,夏明兰如释重负。同时又觉得奇怪:程立人早就扬言要拖她三年、五年,是什么原因促使他突然改变主意大发善心?随即又想,管他安的什么心,能够早日结束这场噩梦就算谢天谢地了,夏明兰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倏忽间,她的笑意消失了,面部表情变得僵硬,双眼发直,拿着信纸的手颤抖着,不能自主。她靠在办公椅上,仰面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茫然若失。
过了许久,夏明兰回过神,给洪振东打了电话,要他赶快过来。洪振东在电话中说,什么事那么急?我刚好手头有急事,稍等一会行不行?夏明兰有气无力说,那你忙吧。
洪振东听她口气不对,忙问怎么啦,是否生病了?可是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
洪振东确实有事走不开,他正和武月华商议结婚布置新房。
前几天,父亲回三江休假,洪振东带了武月华去见父亲,洪仲达很满意,还特地和远在煤都的谭佑仁通了一个多小时长途电话,双方谈得很融洽。经协商决定在洪仲达三个月的假期中,把洪振东和武月华的婚事办了。
昨天,洪振东和武月华去民政局登记领结婚证书,办事的人认识洪振东。笑道:“你们机床公司尽出些俊男靓女,前两天你们的两朵厂花也来登记结婚,全是郎才女貌,着实让人羡慕!”
洪振东这才知道乔老爷和何冰冰还有周国良和余小瑛也都水到渠成了,心中惘然,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
武月华见他的脸色突然变得不开心,心中疑惑。她原本就觉得这一切如同在梦中,幸福来得太快了。几个月前她还在大山里准备和根娃一起跳崖自尽。是李德林把他们拉回人世。接着又在洪振东的帮助下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表哥,如今居然已成了洪家的媳妇。而她和洪振东的缘分却始于十年前的一次偶遇!武月华下意识她掐一下自己的大腿,确实感觉到疼痛: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当儿,洪振东突然接到夏明兰的电话,隐隐觉得苗头不对,似乎出了什么事。他和武月华领到结婚证后,便把她送回家。然后匆匆赶去见夏明兰。
洪振东看见夏明兰双眼微红,隐约有泪花。他诧异道:“表姐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夏明兰向他示意,洪振东疑惑地拿起信。不一会,他的脸色大变,惊叫道:“怎会这样?是真是假?”
洪振东和夏明兰面面相觑、呆若木鸡:程立人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同意的同时,明明白白告诉夏明兰:洪振东并非洪仲达的亲生儿子。而是洪仲达在二十多年前领养的养子。信中还附有一份盖有派出所大印的“领养证明”复印件,证明材料上写得清清楚楚:洪振东在孤儿院长大,其父母都在大饥荒中死去。洪仲达夫妇因无生育能力,特领养男孩以继承洪家香火。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夏明兰和洪振东这一对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并非嫡亲表姐弟,而是毫无血缘关系的恋人,可是双方家长偏要以表亲不能结婚为由棒打鸳鸯,使他俩抱恨终生!
在这一瞬间,二十多年来跟夏明兰亲密无间的种种欢乐以及因父母阻拦不得不分手而抱头痛哭的情景一一浮现在洪振东眼前,随之而来的是武月华的如花笑靥和她的盈盈笑语。
洪振东欲哭无泪,两眼直勾勾地盯住夏明兰。无言以对。
夏明兰缓缓收起信,望着洪振东苍白的脸长叹一声:“‘江上秋风无限浪,枕中春梦不多时。’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洪振东站起身来大叫:“为什么?为什么?上一辈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恩怨怨?不,我不甘心,我要弄个明明白白!”
夏明兰幽幽道:“到了这个地步,还有追究的必要吗?事情已经明摆着,我们夏洪两家原本的关系非常融洽。你还记得吧,长辈们多次说过我俩是天生一对,要亲上加亲。只是在那一年武斗后,两家才互不往来。上一辈结下怨仇。给后辈留下许许多多终生遗憾,不是十年八年能够消除的。才见证了周国良、余小瑛的悲欢离合,噩运又落到我俩身上,谁又能保证戈春生跟贾雯雯不是同样的牺牲品?
还是糊涂一点吧,历史的伤疤尚未愈合,程立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捅破真相,其用心就是要把历史的遗恨压在我们身上,我们能承受得起吗?再说你还得为武月华负责,切莫让她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千万别让她的心头再蒙上阴影!”
洪振东一下子泄了气,身子软绵绵地斜靠在椅子上。许久,他抬起头喃喃自语:“这十多年来,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又得到了什么?是过足了权力瘾,享受查抄地主资本家时整人的气势?还是满足了虚荣心,陶醉于红旗兵团总司令大位、颐指气使一览众山小的快意?如今这一切都成了虚无缥缈的过眼烟云,到头来落得一无所有。‘桃花依旧笑东风,人面已然污淖合。危机四伏不自知,犹唱惊世骇俗歌。’我把宝贵的青春连同刻骨铭心的爱情都一起陪葬了!”
夏明兰黯然神伤。“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清人纳兰性德的哀叹不正是他俩心肝欲裂的真实写照?
夏明兰明白,面前这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