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泽其吿诉阮明珠,电话是夏明兰打来的,她想请他帮忙解决暂时困难:后天就是职工发工资的日子,可是机床公司账上的现金只够支付水电费。
阮明珠慨叹道:“机床公司的家真是不好当,摊子舗得太大,难为夏明兰了!”
戈泽其的目光黯然下来,神情显得有点落寞。“当时市里的决策是没有错,搞强强联合,优势互补,可是在执行过程中出了偏差。机床公司接收了烂摊子,乡政府的包袱是甩掉了,公司却是吃了大亏。这两年夏明兰费了好大的劲,纠正了一些偏差,但还是困难重重,无力回天。机床公司之所以造成今日局面,我是要负主要责任的,我愧对机床厂!”
阮明珠迷惑不解。“机床厂当初搞横向联营、成立集团公司的内幕我也听人说起过,确实是歪嘴和尚把一部好端端的真经念歪了。但也不能把所有责任揽到你一个人身上吧?”
戈泽其的脸厐通红,大约是酒意上涌的缘故吧!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吧,其实在我刚进入市委领导班子时,就对机床厂发生了浓厚兴趣。历史经验告诉我,摆在每个人面前的道路有许多,正所谓条条大路通北京,但最有风险、最不能走的正是从政之路!你说为什么?”
戈泽其抬眼看了阮明珠一眼,自问自答:“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机床厂是前几年三冮市为数不多的明星企业,我曾经把他作为我的退路之一。我去机床厂调研的次数超过其它任何企业,也插手过不少不该过问的事情。
夏明兰去机床公司当一把手是我大力推荐的,目的是希望通过她的努力消除公司的隐患,特别是由于我的过失对机床公司造成的损失。”
阮明珠疑惑道:“关于横向联合的事,我也有责任,不该硬把我叔叔的厂塞给机床公司。除此之外,你还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情?”
戈泽其若有所思。“我做了三件不该做的事,横向联合是一件。内情你是知道的,到今年底,我估算给机床公司造成的额外负担不低于一个亿!还有一件是担保问题,机床公司目前已经承担的五千万担保损失中有百分之九十是我出面牵头的,当时林厂长不同意担保,但迫于我的压力,不得不签字。国有资产嘛,不听政府能行吗?最后落了个包赔的結局!问题在于类似的担保还有一个多亿,就象隐藏的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爆炸。这件事始终是我心头解不开的结!”
戈泽其的脸色阴郁沉重。似乎在为以前的过错忏悔。阮明珠惊讶:以往的他总是以一种傲世轻物的姿态示人。谈笑风生、挥洒自如,从来不曾在下级面前流露过内心深处的隐秘情感。今日他是怎么啦,居然主动揭示自己的短处,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莫非人们常说的“酒后吐真言”就是如此?可是。他把这些事告诉我又是什么意思?表示他对我的信任?或者是对准备满足夏明兰借款要求的舖垫?
戈泽其沉默片刻后,又说出一段让阮明珠异常震惊的故事。
“对机床公司犯下的过错给夏明兰带来许多困难,让我常常内疚。但是这种伤害是由数千名职工共同承担的,夏明兰尽其所能将损失减低到最小程度,她的工作能力还是能够得到认可。可是我所做的第三件错事却使我追悔莫及,象块大石头一直压在我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小阮可能对夏明兰的家庭问题有所了解吧!她和洪振东的感情很深。可双方的父母却以表兄妹关系为理由阻止他俩的结合。后来才有程立人和夏明兰先结婚又离婚的问题。”
阮明珠惊讶道:“夏明兰和程立人的结合跟你有关系?莫非是当了他们的月老?”
戈泽其叹息道:“倘若就是这么简单倒也罢了,问题是我从头到尾都从自身利益出发,做出了种种违心的决定。洪振东并非洪家亲生骨肉。这件事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因为是我和洪振东的父亲洪仲达一起去孤儿院去办理领养手续,并发誓替他保守秘密的。
双方父母之所以一致反对他们俩结合,是因为在那个动乱年代,双方父亲各自参加了对立的造反派组织。你争我斗达到你死我活地步,在那种特殊条件下,一对儿女成为首当其冲的牺牲品不足为奇。类似父子反目、夫妻成仇的情况不计其数,有的甚至‘大义灭亲’,亲手把自已最亲的亲人送上断头台的事也屡见不鲜!”
阮明珠沉吟道:“从时间上推算,夏明兰结婚时已经在市委办公室工作了,作为她的主管领导,你难道没有做过正面工作?”
戈泽其叹了一口气。“倘若当时做过,我也就不会良心不安了!其实我当时处于两难状态。一方面是对洪振东父亲有过承诺,决不泄露洪振东的身世秘密,另一方面程立人的父亲是市里老领导,他亲自和我通过电话,要我做夏明兰的工作,促成程立人和夏明兰的好事。在这种状况下,我还能如何处理?”
阮明珠愤愤不平。“你明知夏明兰和洪振东不是嫡亲表姐妺,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结婚;明知程立人不是好鸟,与夏明兰不合适。但你还是选择牺牲夏明兰的幸福,你愧不愧心?”
戈泽其愣怔片刻,继续忏悔。看来“酒坛子”名不虚传,喝下两瓶白酒,依旧不影响他的思维。“小阮有责怪我的意思,我不怪你。你还年轻,不一定能洞察人世间种种变幻,倘若你早出生几年,跟我一样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