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扮完毕,我被带到城头,茫茫白雪间,但见百万匈奴手握兵器肃然挺立在雪野之间,战马嘶鸣,战帐连绵,气氛骤然紧张。
“阿若”陈平蓦然拽住我扶着城墙往上走的手,我回头,他的目光变的异常温柔,“记住,不要露出自己本来面目,阿若只管以背面舞姿示人即可”
我点头,他犹豫,蓦然笑道:“小心些,背后的流矢暗箭,只管交给平”
我笑着点点头,慢慢抽回手,一手提起过于长的踞角,一手扶着粗糙的城墙,一步一步往上走。
午时的日光,璀璨却毫无温度,凛冽的北风呼啸着,越到城头,越能感受风之大。
台阶并不多,那一刻,我却觉得好似要走一辈子一般。慢慢的,城头上守卫的士兵冻僵的脸渐渐露了出来,极目远眺,江山万里,白雪笼盖,北风卷地,百草枯折。
走到城头,我背对着他们站着。汉代的舞衣,宽袍广袖,阔裙高领,一条丝带将腰肢勒的细而修长。
不知何处响起悠然的箫声,我翻袖为掌,将衣袖往空中衣袍,衣袂翩翩间,腰肢轻软,手腕好似灵蛇一般,脚上和手腕上的轻铃随着步伐和动作一声一声的响着。
万籁俱静,唯有被北风鼓噪而起的衣裾衣袂随风肆意,和着城下千万个深深浅浅的呼吸。
如果时间可以永恒,我想我可以嵌合在时间的车轮里,永不可抽身。
缓缓举高手,衣袂下滑,目光顺着手腕的方向往下手指,在指尖延伸的方向,细微的碎雪在风的作用下一粒粒滑过。
如果战争可以像舞蹈一般简单,如果我的一舞可以消弭战争,如果……
太多的如果,却也只是如果。我微微撇眼,触目所及,被围困的汉军,唇角冻裂,微微缩着脖子,寒衣冷裘,寒光阵阵的铠甲印着我缓慢的舞姿,残酷着唯美。
风渐大,腰肢上的缓带随着风,高高扬起,鲜红耀眼,在不断拂过的碎雪间,在这白雪裹城北地中,鲜红的好似血一般。
白登之围,被围七天七夜,没有粮食,没有援军,前有匈奴,后又敌援,在这绝望的边缘,曾经的我,只是捧着一本书,毫无触动的读着。“白登之围”这四个字,与我而言,不过是消逝了几千年的一个历史名词。
此刻,我却和他如此息息相关,甚至关乎生命。
如此绝望,如此恐惧,如此苍茫,血与火,泪与思,灵魂的契合,*的挣扎,千军哀嚎,万军恸哭,在这里关中千里的胡地雪野中,格外强烈。
“子房,好想回去见你,好想再见到不疑”
我低声呢喃,手间的动作变的温柔,好似一种意念,被城内几万汉军传染的意念。
他们,离开自己的妻子老母,跟着刘邦挥师北进,在一节节的胜利背后,谁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我想到了初入白登时,那被雪半埋住的兵将以及那一张张冻裂的脸。
好像带他们回去,回到故乡。
我不是圣母,可是此情此景,我心中蓦然生出一种悲天悯人。
风越来越大,漫天的被风卷起的雪碎末,好似三月的柳絮一般,又好似春日蒙蒙的细雨。
战争好似消弭远去,眼前浮现的是彭城府邸中,张良带着我夜半逃离屠杀的那一刻,他戴着斗笠,穿着蓑衣,也是这样的蒙蒙细雨,他站在雨中,蓦然回首,浅然一笑间,倾城绝世。
风卷着积雪,扫过脸颊时,带着雪的重量,刮的我脸疼。旌旗猎猎出声。我的裙裾,袍袖以及腰上那一抹缓带即使不需要动作也完全的飘拂起来,好似要腾空远去一般。
天,幽蓝中带着丝丝乌云,沉的好似压到了头顶,远处,根根枯黄的草穿透雪原,隐现在皑皑白雪之间。
箫声好似来自云层之外,我尽量放缓动作,尽量和上那悠悠然好似化入天际之间的箫声。
“飘然若仙,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蓦然有人出声,嗓音低沉醉雅,我微微看过去,陈平不知何时站在城墙边缘,嘴巴微微动着,笑着低唤,“阿若”。
我回以一笑,垂下眼睑,猛的旋转,四面裙角飞扬。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具是飘飘轻纱,细软,轻渺。
箫声渐渐停了,唯有余音袅袅,我慢慢放下动作,直至完全停了下来。
整座城一片宁静,唯有雪和风在猛烈起舞。
微侧过脸,在场的人都静静的望着我,我收回目光,望向刘邦方向,他似乎也没有回神,只是呆呆望着,看到我的目光,蓦然眼中一闪,转身面向城外那乌压压的匈奴兵。
周大哥却是咧着嘴,抚着胡子,点着头,而反观陈平,虽是笑的妖媚,眼神中却是忽略不了的惊艳。
我低下眼睫,提起裙裾走向城墙台阶。
“城上美人是谁,我家单于说能否转身一见!”
我脚步一顿,陈平似乎也是一愣,刘邦和城墙上的众将领都转过身,似乎都没料到匈奴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
“陈平”
“阿若,不可以……”
“美人,美人,美人……”
不知是谁起了头,千里旷野中,唯有这两个字和着戈戟顿地的声音响彻云霄。
转身或者不转身,可是陈平的计策是要我潜入匈奴营中,这一露脸似乎……
“阿若,别理他们,你……”陈平在耳边轻声说着。
是啊,不理他们,直接下去,可是这虽是计谋的一个小小的环节,却是干系全局,单于能否上钩,匈奴王后阏氏能否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