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笑着,树影在他的脸上微微晃动着,眼里湛若寒水,却又恍若望不见底一般,伸出夹着白棋的两指,缓缓的投放到棋局中,一顿,然后悠然的将被围住的黑棋一颗一颗收入手心。
黒木般的发丝随着他动作微微晃动,动作优雅而坦然,那气度完全看不出,他只是个少年。
收完后,将黑子顺着修长白皙的指尖慢慢的滑入紫砂围棋盒,随着最后一粒黑棋入盒,他捋了捋宽大的袖袂,站起身,目光平视,浅浅一笑:“而我,便要做我该做的事。”
我走到他面前道:“难道你还想要……”
难道他还没放弃刺杀秦始皇?
张良抬起头似笑非笑道:“想要什么?刺杀秦始皇?我现在连保命还来不及”。
“张良”我轻声道,他抬起头,漆黑的瞳孔静静的望着我,我抬头望进他的眼里,“你的伤好了吗?”
这是我一直想问而没有问出口的,一道光亮从他眼中沉沉闪过,他缓缓跨前一步,笑道:“阿若是在关心我吗?”
我默然,刚想迈步离开。突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顿住脚,转身旋了回来道:“你答应我的竹简呢?”
张良转头,随手将棋盘中的棋打散,悠然笑道:“既然答应,自然会送你,只要你完成你该完成的事,别坏了我的事”。
“说话要算数!”。
张良几乎是没有犹豫,笑笑道:“自然”
得到他的允许,我转身,突听到身后他轻唤:“阿若!”
我回头,只见他转身从身后的石凳上拿起一条斗篷,慢慢的朝我走来。一片天地皆苍茫,唯有他的漆黑的双眸噙着笑意,这样的情景,这样的表情竟让我一时移不开双眼。
走到我面前,抖开斗篷,往空中一扬,然后慢慢的拢在我的身上,拉上斗篷的帽子。我一呆,抬头望着他。他微微一笑:“披上罢,外面冷!”
话音刚落,身后的一个角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回头,只见那老者站在门边对着张良道:“公子,秦兵来了”。
那声音苍老沉重。
张良点了点头,退后一步,微笑着睨着我,我被他的笑容看的心慌,陇上斗篷,只觉得脸上心上具是热热的,转过身道:“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张良似乎一怔,笑意微温道:“去吧”,然后看向老者:“福伯,麻烦了”。
老者欠了欠身,深深的看着院中的少年,才转身拖着衰老的身躯往前走去。
见老者离开,我快跑几步,到了角门边,又停了下来,侧转身往后看,只见张良正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那张平凡苍白的脸看不出丝毫的喜怒哀乐。
转回头,低下,往前慢慢走了几步,手扶上木门,轻轻一推,木门缓缓的关上,那抹青色和着身后的苍茫一片随着木门的关闭,渐渐的从眼前消失了。
待角门上的木门一关上,我暗吸了口气,抓住包带,朝着那个叫福伯的老人方向跑去。
这是一条夹在两面高墙间的一条夹道,好似一开始就用来准备逃命似的,七弯八弯,路上只有一行被福伯踩出来的一行雪印,走了大约一刻钟,终于看到前面的那道小门。
出了门,外面是一大片的山林,明显这是个庄园的后面,而福伯就在外面等着,但是外面并没有马车。
我从里面出来,福伯擦身走到那出口处,将草木又重新掩上,我一回头,刚刚出来的地方变成了山壁,看不出丝毫的痕迹。
见福伯只是蹲在那山壁前发呆,我问:“福伯,我们要怎么出去,要等他吗?”我指了指庄园的方向。福伯摇头,不发一言的起身,但并没有往下山的小路走去,而是直直的往前面没有路的山林走去。
我看了眼身后的庄园,也跟着老者往山下走去,山路难走,到处坑坑洼洼的,再加上积雪寒冻,福伯又是尽挑那些无路的路走,更是增加了路的难走程度,期间我还摔倒了好几次。
走到一半,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我惊讶,福伯比我反应更快,一拉我的袖子,将我拉扯着藏到了灌木下。
我窥了眼身边的老人,看起来这老人有点古怪,似乎反应很是灵敏。也许他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文弱。
蹲在地上,透过枝枝丫丫和乱七八糟生长的大树,一列内着红深衣,外罩黑铜色的铠甲的秦兵,好似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往山上赶去,在这被雪覆盖的终南山中异常的醒目。
往左看,一支支阴冷的箭头从树杈间伸了出来,再仔细看是一些埋伏着的弓箭手。既然左侧有,那右侧必然也是埋伏了些什么人,往右侧看,果然,一队手提戈戟,随时准备外冲的士兵埋伏在那里,只把这通往山间别署的唯一小山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再往深了想,也许秦兵将这片山区都给围了起来,看来秦王是铁了心要将张良抓获,这天罗地网,量张良是神仙在世也很难逃出去。
想到这里,我暗自思量了会,指了指不远处闪过的黑色锦旗,用唇语道:“福伯,秦兵,很多很多”。
福伯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依旧回过头看着那秦兵的一举一动,手却慢慢朝着袖间探去。
我一个心惊,心里顿时怦怦乱跳,这个福伯不会想就这样冲上去吧,虽然我也不想看着张良就这样被抓住,但是前提是我能保得住自己的小命啊!
但是看眼前的情形,别说张良了,就是神仙下凡也难以让他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