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顺着屋檐淅淅沥沥的下着,好似一串串断了线的珍珠,天阴沉沉的,室内的光线比先前更暗了些。
范增鼓了鼓掌,没一会,一群侍女鱼贯而入,给每张案几上都掌上了灯,掌完了灯,便乖巧的退了下去。
借着烛火,循着乐音,我环顾四周,只见殿内一凹墙处垂着一面竹帘,帘后隐隐约约有一群粉红黛绿的少女,乌云盘曲,金钗迷眼,或横箫清啸或扣弦低奏,轻媚的音调从帘后一点点透出。
好似小旋风一般在个人的心头卷过,殿中诸人有些闭着眼,轻拍着案几,有些抚着胡子,面露欣喜,有些干脆直直盯着那垂下来的竹帘,一副陶醉的模样。
我缩回目光,斜眼看向张良,从我的角度只看到他的侧脸轮廓,在屋内的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此时他闭着眼,面色轻柔,却又高深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准备收回目光,猛然间触到一道极为严厉的光,我看过去,但见范增双目不动,定定的望着我,心中冷笑,也不收回目光,直直的望进他的眼里。没有控诉,没有气愤,只是淡淡的,一丝情绪也没有。
“妙,妙,真是太妙了!”乐音刚顿,在座的一位中年男子直身鼓掌,听到他的话,范增收回目光,淡笑的和他攀谈着。
见他收了目光,我亦垂下眼,却不经意触上张良微侧过的眼,那是一双让人心跳莫名的眼,漆黑幽柔,一触上我的眼,他红唇微翘,黑眸内瞬间泻出一丝安抚的笑意。
这个地方还有什么是他顾念不上的,我知道他也察觉到了范增看我的眼神,故而才会分神来安抚我,这个男人,我又该如何拒绝的了。
轻摇了摇头,嘴角弯了个很小弧度,示意他自己没事,便又低了头坐着继续听那些大人们吹捧。
“果不愧为范大人府中的歌姬,绝非凡夫俗子可比!”
“范大人,雅人有雅趣,连这乐也这般雅意!”
“可不是,我府上那几个歌姬和大人府上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天地尚能可比,要我说,我府上的歌姬比起范大人府上的简直是无法可比啊!”
“是啊是啊……”
听着众人的赞誉,范增只是半团着眼,抚着胡子,微微笑着,那表情没有一丝动容,殿中的人的声音慢慢顿了下来,范增睁开眼转头看着张良道:“申徒,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
“范大人”,张良浅淡一笑,放下手中的酒爵,道:“良只是凡夫俗子,不足为大人所听,良要说的话,诸位大人都已经帮良说完了!”
“申徒谦虚了”亚父端起酒爵,斜着眼笑,“助汉王一路西进,不费多少兵力率先叩开咸阳;拒豪奢,力谏汉王还军霸上;收买项伯,鸿门宴上助汉王逃脱。申徒啊申徒,如此厉害的你,实在太过谦虚了”。
顿了下,范增的声音变厉:“别以为范某不知,汉王烧毁栈道,态度谦卑,掩藏锋芒难道不是你张申徒授意,而今汉王趁齐大乱,暗度陈仓,兵起函谷关与齐地叛贼书信勾搭,更是巧言令项王先攻取齐地,这些便是你——韩申徒的功劳,项王不知,难道还想瞒过我范增吗?”猛的放下酒爵,“申徒你谋略万千,是个千年难得的人才,我范增是个惜才的人,只可惜——你韩申徒张良是汉王的人”双目犀利,冷笑一声道,“申徒可知增为何要宴请你?”
张良井然一笑,抿了口酒,并没有因为范增的话而慌了分毫,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杯内的酒道:“阳明酒虽醇香久远,却性过烈,算不得好酒,好酒当是——”他抬头,信然淡笑,仿佛没有意识到范增的杀意,只是悠悠然开口,“醇香而温厚,这才能历久而弥香,令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我抬起头,翘眼看向范增,他明显有了怒意,也许真正顶级的谋士,悠然自信才是必备的态度,范增的谋略也许并不输张良,而今日一比,他输了,输就输在气度,输在不善于掩藏自己,太过暴烈。低头一笑,想不到他的缺点却是从张良的口中道出。
范增后来的失败,以及张良的名垂千古,难道不是和两人的性格有关吗?
张良,这是个注定站在历史巅峰,傲视天下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我是其有幸。
“范大人,此言差矣!”我起身,脑袋有些空白,唯有一句话异常清晰,那边是张良——他绝对不能出事!
众人皆看着我,我亦看着众人,余光间,张良似乎有些诧异,停了嘴边的酒,淡笑的望着我。殿室中交谈的声音低了下来,我甚至能够听到熏炉内燃烧的声音。
“杜近侍” 范增抬眼“你难道忘了那个孩子?”
我冷笑一声:“不是忘了,而是由不得不忘!”
范增一惊,立马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范大人难道不比我更清楚吗?”
范增轻喝:“大胆,你一个小小的近侍也该在这里放肆,这里被我宴请的可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人,你算什么,还不回座位上去!”众人眼中闪过微不可见的蔑视。
我笑道:“范大人,我记得你可是单独邀请了我,难道不是吗?”范增一愣,看到范增的样子众人面面相觑,我成竹于胸,转身面对着殿室中的人,继续道,“既是宴请便是上宾!”
范增冷笑:“便是上宾,那又如何?”
我转身面对他,笑吟吟道:“既是上宾便该有上宾的待遇,范大人宴饮本该是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