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揉眼睛,沿着那条手帕向上看去,那个江浙的同乡已经不知去向了,如今坐在她对面的是个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长风衣,戴着一顶宽边的同样米色系帽子的男人,这身打扮像是一名普通的旅客。
那个男人身上是一件料质柔软的羊毛风衣,还是能显出他格外宽阔平直的肩线,他缓缓地摘下了头顶的帽子,她的心脏恍然间漏了几拍,单看他的轮廓,是那么熟悉的……
在那双毫无温度的蓝色眼睛对上她的那一刻,碧云还是忍不住“嗷”地一声惊叫了出来。
他凝望着她,灰蓝色的眼底彷佛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汪洋。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泪水突然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再次滚落了下来,心里五味杂陈,酸楚难当,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他垂下眸子,单手支撑在桌板上,把头凑近了圆弧形的窗子,打量着窗子外面那渐渐朦胧远去的海岸线,像是在自言自语,“这艘船是远洋客轮,从汉堡,途径几个城市,最终将开往东方的上海,这条航线每月只有两班船。”
“你……”她咬着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泪水也凝固在腮边。
他突然间盯着她,她被那双眼睛里的寒光吓得一缩,只见他挑眉哼笑了声,和颜悦色地说:“别怕,我不是来找你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哑哑的。
他没有回答她,慢条斯理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烟盒和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深吸了下,喷出一口淡薄的烟雾,“我有公务在身。”
碧云疑惑地望着对面俊美的男子,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喇叭里响起了女性广播员那音调平缓、吐字标准的声音。
“各位旅客们,非常抱歉地通知大家,因为一起突发事件,本次航行将暂时取消,航船将返回汉堡港口检修,何时另行通知,停靠港口期间请旅客们在座位上等候,不要下船。”
碧云逐字逐句地听完了广播,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他垂下了冰蓝色的眼睛,两指夹着烟,轻轻地挑开桌板的烟灰盒,一边轻轻地掸落了烟灰,一边依旧是用那么平静的口吻,反问了对面那个呆若木鸡的女孩一句,“你想知道为什么会返航么?我的属下刚刚得到了一份可靠的情报,这艘船上被敌特份子安装了定时炸弹。”
“什么?炸弹?”碧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一切听上去都像是他的阴谋。
他挑挑眉毛不置可否,继续吸了一口烟,望向窗子外面,只见轮船已经开始掉转了方向,朝着岸边驶去。
***
甲板上穿着一身黑灰色国防军制服的东方男子,也听到了刚刚停航检修的广播,本来他就是归心似箭的,这个消息让他愈加烦躁。他拦住一个匆匆而过的服务员,询问了一下情况,得到的回复和刚刚广播上是一摸一样的,于是他准备回到船舱里,等待着航船返回。心想不知道那个柔弱的女孩,是不是也该哭得差不多了。
他进入船舱,沿着走廊下到了二层,远远望见有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在他的包厢的门口把守着,他立刻从这些人的身形和眼神上判断出来,他们是便衣的帝国秘密警察。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帝国里的军队,军纪严明、训练有素、装备先进,富有骑士精神和绅士风度,然而也有一个秘密的地下组织,这些特警是无所不在、无所不为的恐怖统治机构的爪牙。他向来行事光明磊落,对于这些当局的鹰犬他丝毫没有好感。
“先生,请您到隔壁的包厢里待一会。”其中一个高个子的便衣警察毫不客气地拦住了他。
“你们想干什么?我只是回我自己的包厢里。”他后撤了一步,身躯却很稳健,右手中握着自己的船票,在便衣警察面前亮了一下。
“少尉先生,很抱歉,我们在执行公务,请您配合。”另一个男人低声说着从怀里掏出铁牌,他扫了一眼那个黑色铁牌上的标号和鹰徽,表面上不动声色。
他伫立了几秒钟,包厢里面非常安静,这些警察不知道在执行什么秘密的任务。虽然他不畏惧这些走狗,但是他也很清楚在这个地方,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他拨开高个的警察在自己胸口挡着的那只手臂,转身迈着大步向着甲板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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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舱的门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外面的小骚乱传到了房间里,他在靠椅上纹丝不动地坐着,听上去两名精干的手下已经很快摆平了这点小问题,他掐灭了烟,不打算再跟她玩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冰蓝色的眼睛直视着她冷冷地说:“这是你第二次在我面前撒谎。”
她垂下乌黑的眼睛,不敢再正视着他,他的话让她心里有些恐慌。本来以为这一次接着汉娜夫人的庇护,可以侥幸逃离他的掌控,他突然间就出现在面前,让她到这会还是惊魂未定的。
“不过多亏我早有准备,派了眼线24小时在汉娜夫人的公馆外面盯着,不然也不会知道有只小兔子,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走……”
碧云觉得空气有些压抑,深吸了一口气,沙哑着嗓子说:“你为什么不让我走?我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我不想再这样下去,糊里糊涂地跟着你,不如就让我走了吧,我可以不用伤心和失望,你也可以跟司令有所交代,不用费尽心机隐瞒着这段地下的恋情,那样大家都会好过。”
“好吧,我会回答你的疑问,不过在那之前,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他停顿了一下,压低了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