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代替方昕远忙了一整日的梁平眉间才是真正的难掩疲色,此刻听得庄氏开口询问,一面伸手捏了捏酸痛的肩,一面说道:“官府今日过来清理了现场,询问了大致情况。又记下了昨夜听到动静的几名百姓的证词,下午的时候我带着阿福去了衙门核报被洗劫走的财物以及方家人口——”
不待他再说下去,庄氏便皱着眉打断了他,“你不必同我说这些。我也听不懂,你只需告诉我官府现如今是怎么个意思,管还是不管?”
口气不怎么好听,人却已经走到了梁平背后,替他揉捏着肩膀。
庄氏这‘没怎么使劲儿便能将一名少年徒手劈昏过去’的力道可不是假的。又因没伺候过谁,心里没个准数儿,以至于第一把捏下去便叫梁平疼的倒吸了几口冷气,忙瑟缩着脖子哀呼道:“你轻点儿按,轻点儿按啊……”
庄氏瞪他一眼,手上的力道却依言放轻了不少。
梁平这才算可以正常开口说话,讲道:“此事关乎甚大,据说早朝之时已有人禀明了皇上——”
“那宫里是什么态度?”庄氏忙又问道。
江樱亦是屏神听着。
“皇上把这件事情交给了晋家来查办。”
“什么?”庄氏一惊,手上的力道一个没控制住,直按的梁平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梁平赶忙将她的手拿下来。实是不敢再以身犯险。
庄氏的表情却显得十分宽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竟是晋家来查办吗?如此一来便不用担心了,这伙恶匪定是逃脱不了的!”
江樱亦觉意外十分。
她之前想过两种结果,不外乎是朝廷为了维护颜面安定民心,打肿脸充胖子派兵剿匪,二便是为了保存不多的实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坐视不理。
却没料到,竟将此事交由了晋家来办。
可朝廷……真的使唤得了晋家吗?
朝廷与晋家的关系,说是傀儡与主人也不为过。这天下哪里会有傀儡给主人下达命令的道理?
换而言之,皇帝表达出来的意思,十有八九都是晋家的意思……
那么,这件事情肯定也是晋家主动点头之后。宫里才敢传出来的消息。
果然,纵然皇家可以不重视这片土地,晋家却断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连城之于晋家,便如肃州于韩家,是百年祖业,是不可动摇的根本。
只是……这稍一作想、便能想透的道理。那伙行事狠辣的悍匪真的就不曾想到吗?
是为百姓口中与方家积怨已久,还是为丰厚的钱财而以性命相赌?
这些江樱都猜不透,亦对这帮在刀尖上饮血,视人命如草芥的恶匪所怀有的赌徒心态揣摩不透。
但她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这些表面上一眼能看透的原因所能解释得了的。
……
这一晚,江樱睡的极不安稳。
断断续续,发了一场又一场的噩梦,无一例外皆是同方家遭到的满门血洗有关。
很奇怪,她分明并没有目睹到当时方家大宅内的情景,然而在梦中的时候,种种情景都十分清晰,惨不忍睹,好似她真的亲眼见证过一样。
另外,她还做了一个好像与此事无关的梦。
其实也算不得是梦。
是那日她在官府前与晋大哥意外重逢,晋大哥策马追来之后,被她三言两语气的拍马而走,然而未过片刻却又折返回来之时,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离方昕远远一些!”
当时晋大哥的声音很沉,口气却让她捉摸不透。
但她敢肯定,那不是吃醋,而好像是……关切。
那时候晋大哥在关切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离方昕远远一些?
他明明知道,在肃州的时候,方昕远之于她有恩,二人的关系已成了不错的朋友,他也该知道方昕远的人品并不似表面来的那么恶劣轻浮,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才对。
既是如此,为什么要用近乎命令的口气提醒她离他远一些?
难道晋大哥早就料到方家会遭此大难,担心她意外被牵扯进去,为方昕远所累连吗?
但是……这怎么可能!
黑暗中,江樱握着被角的手有些发颤。
不知为何,之前觉得十分正常的事情,现在忽然回想起来,一桩桩都变得疑点重重。
譬如那日晋大哥为救她射杀了胡人之后,她去送参汤时晋大哥问她饭馆的选址选好了没有,当时隐隐记得她是说了两个打算的,而最后之所以在锦云街定下,便是因为晋大哥给出的意见——不久之后,‘瘟疫’袭城,数锦云街遭到的损失最轻。
她甚至还想起了刚来到桃花镇上的时候,晋大哥曾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那双满是杀意的蓝眼睛,忽然清晰无比地重现在了江樱的脑海里。
她在怀疑什么?
难道在怀疑晋大哥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吗?
怎么可能!
且不说晋大哥现在人远在千里之外,单说这么做对晋大哥又有什么好处?
几乎是一刹那,江樱便全盘否定了心中的种种猜测,同时将这种种凑巧仅仅认定为是巧合。
而晋大哥偶尔的反常,定也只是因为她所理解的范畴太过狭隘,以至于无法解释——亦或者……只是凑巧犯了回精分症罢了!
要知道,她的晋大哥可是‘带病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