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的儿子很争气,竟让晋公刮目相看了。”
晋擎云浑身散发着冷意,紧紧地盯着她,“你已经毁掉了我的儿子,你还想毁掉我唯一的孙子吗?”
“晋公还是想要我的性命,同许多年前一样。”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又泛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意:“可当时有阿储护着我。晋公顾念父子感情。便忍了下来,让我顶着她人的名号进了晋家大门。所以晋公得知我难产而死的时候,应当很是宽慰罢。但您肯定没想到。我走后,阿储也活不久了。”
晋擎云袖中双拳越收越紧,枯树皮一般的脸颊上微微抽动着。
“晋公做梦也想不到,您最爱的儿子离开了你。您最厌恨的我却还好好地活着。”
她伸出手去,摸索到了面前的茶盏。轻轻握在手中,接着说道:“您来是想问我阿储到底是怎么去的吗?可是我也不知道。这些年来,日日夜夜我都在想着,可除了恨。什么也想不出来。我出不了这深宫,便只有等。最初那几年,我甚至活不下去。”
“这些年来。谁都不好过。”
“可我如今已不怨了,晋公老了。也莫要再怨了。”
她好多年,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晋擎云满目通红,瞪大的眼中情绪剧烈地起伏着。
怨恨、愤怒、无力,更多的却是自责。
他怎能不怨!
可他能怨谁?
然这一切归根结底,皆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啊!
他厌恶发妻的强势蛮横,对一起长大的府中丫鬟动了真情,她怀下了他的孩子之后,他却没有办法保住这个不该有的孩子,否则他便不能继承家主之位——可这个孩子最终还是活了下来,在多年无子的具氏的手段下,留子去母,将他当做了嫡长子来养活。
可紧接着,具氏却有了身孕,并且又是一个儿子。
对这一切浑然未察的他,一心宠爱着实则是丫鬟所出的长子,恨不得将全天下都给他。
他更不知一向被他忽略,看起来懦弱无能的次子,竟暗下滋生了那样可怕的心性!
直至此时面对这个曾经厌恶至极的长媳,他竟才敢承认这些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若不是他的偏心,若不是他的毫无所查,这一桩又一桩悲剧,根本不会酿成。
他认为自己聪明一世,将一切都牢牢尽握,然而到头来却成了最愚蠢最自以为是的那一个。
眼下再回想这大半生以来的种种,只觉得无一桩不撕心裂肺,无一件不悔不当初。
而现如今什么都晚了……
这一生,活像一场噩梦一般。
二人对坐良久,勾起无数陈年旧事,心底俱不平静。
正如她方才所言,这些年来,谁都不好过。
殿外日光渐盛,透过镂空的窗,洒在茶案上,一片片斑驳明亮。
“我可以不杀你,但今日……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晋公请放心,我是他的生母,我比您更盼着他好。”
“……”
……
江樱和冬珠来到太后宫中之时,她正坐在窗下,沐浴着大开的窗外漏进来的阳光。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了头来,微微一笑,道:“今日来的倒早,可用早饭了吗?”
说着,不及江樱和冬珠回答,便让莘儿上点心奉茶。
“吃了也无妨,这一路过来肚子也差不多该空了,御膳里新出了几样儿点心,你们尝尝合不合胃口——尝罢糕点,再去御花园赏梅也不迟的。”
冬珠一点也不见外,笑着称好。
江樱则觉察出了太后娘娘今日的不同来。
似比以往来的要高兴。
这种高兴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释然。
近来没少暗下观察人家的江樱觉得自己应当没有看错。
虽然这也证明不了什么,但还是不妨碍她默默地为自己的侦查大业而努力着……
“阿樱呢?怎么也不说话?”与冬珠聊了一会儿的太后娘娘没能听到江樱的声音,出了声道:“快来我这儿坐着。”
江樱依言走了过去,这才敛起自己神游天外的思绪,不着痕迹地问道:“太后娘娘今日看起来似乎格外高兴,是不是宫里有什么喜事?”
“这宫里还能有什么喜事。”太后笑着说道:“不过是多年前压在心里头的一些事情,忽然想通放下了,便觉得活得比从前轻松了而已。”
江樱思索着这话里的意思,静静地听太后说起了人生的感悟来,望着面前这张格外平静的脸庞,只总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靠近真相了。
以往没有产生那个想法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自有了之后,竟日渐觉得二人眉目间确略有些相似之处。
“今日准备不及了,待来日再挑个暖和的好天儿,我倒想出宫去走一走,你们可愿陪我一道吗?”
“太后娘娘想要出宫散心?”冬珠显得有些雀跃,道:“这些日子我同阿樱没少往城外跑呢,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我们都去过了,娘娘要去哪儿,只管跟我们说,由我们来带路可好?”
她对这个温柔体贴,长得又像她已故姑母的太后娘娘的好感,一日更比一日浓厚。
“那便再好不过。”听完冬珠的话,太后轻一点头。
“既如此,就这么说定了!”冬珠咧嘴一笑,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