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瞬间,戚朝夕顺势一滚,闪过了坠落的房梁。房梁燃烧着重重砸在身旁,火星飞溅,他抬头去望,屋顶也烈烈烧了起来。
不止屋顶,这厅堂中的一切都在燃烧,厚实的桌椅发出噼啪爆响,让热风吹起的宣纸被点燃,仿佛火焰化作的蝶,在空中飘飞旋舞,落下焦黑的灰烬,透着股奇异的瑰丽。
四壁大火封住了出路,然而即便能闯出去,也不过是面临一片滔滔火海。
既然逃不出,那就算了,红莲烈火也未必不是个好归宿。这念头一冒出,戚朝夕紧绷的身形随之松懈,索性靠着墙壁坐了下来。他先前跟薛乐说要离开般若教去隐居,实则这打算就止步在‘隐居’两个字上,没法切实地勾画出一个往后,这下倒是省了烦恼。
火场里空气灼热翻涌,令人难以呼吸,坐下后反而好受多了,戚朝夕忽然轻笑了一声,想起来这已不是他第一次等死了。
目睹过般若教中的暗潮汹涌后,如今想来,他在回教路上所遭遇的伏击,自然是少主为了斩断老教主臂膀所做出的费心设计。上百人埋伏于必经之路上,戚朝夕纵然武功卓绝,也难防混战中几番暗算,最终不慎摔下了石穴。
那时他自昏迷中苏醒,洞顶的水不断滴落在额头,背后撕裂着一道伤口,再近几寸就要剜断他的脊骨。按理说该立即包扎止血,可他却没由来地觉得疲惫,于是一动不动地躺在潮湿阴冷的石穴,任由身下缓缓漫开血泊。
渐渐地,便连疼痛也觉不出了,意识仿佛在温暖的河流中载沉载浮,似梦似醒间,戚朝夕看见了一个女人。
她跪坐在深秋的阳光里,衣袍透着清淡的花香,朝他招手道:“来,走近点,让娘仔细看看你。”
火场中没有什么花香,只有焦糊烟尘味,戚朝夕靠着滚烫的墙壁,有些失神,迟缓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想起过她了。记忆中那是他离教历练一年后归来,江湖中刚流传起‘一剑破天门’的声名。戚朝夕朝她走去,女人神情温柔,静静听他讲述见闻,直到鲜血溢出唇边,倒在了他的怀中,才轻轻地道:“我这一生了无遗憾,也不做你的挂碍。”
很快戚朝夕就懂了她的意思。老教主亲自带人过来,冷冷睨着女人的尸体,宣布从今以后,由你接替你娘的位子,作为般若教的左护法搜寻《长生诀》的下落。
戚朝夕自小在教中长大,骨子里终究融入不了满口大义的正道,却也对般若教毫无感情,他与这世间皆疏远,仅有一点温暖血脉在牵连。那日戚朝夕拥着女人的尸体,心头一片茫然,像无尽寒风从缺口呼啸而过。女人想要放他自由,让他不受胁迫,选择了服毒自尽。可这样的自由,与飘零又有何异?
最终他还是没有离开般若教,一边放任自流地听从老教主吩咐,一边又不愿真的拿到《长生诀》,渐渐地连生死也不在意了,哪怕屡次涉险,心中始终死水无波。然而世道弄人,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撑了过去,硬生生留他活到现在,却只为日复一日地消磨掉他的年少轻狂。
大概上天终于尽兴,决定将这副毫无生趣的躯壳收回了。浓烟滚滚,火越来越烈,厅堂逐渐被烧透了,在难以忍耐的燥热中,他生出一丝尘埃落定般的释然。戚朝夕闭上眼,又恍惚间在火光黑烟中看到一个模糊的清瘦身影。
……为什么最后一刻想到的会是他?
有人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戚朝夕猛地睁开眼,看到火光映亮了少年眼瞳。这不是濒死的幻觉,江离居然真的折了回来,用不知哪儿捡的铁剑撑住地,一手要拉他起来。见戚朝夕还有意识,身上似乎也没受伤,他言简意赅道:“走!”
戚朝夕却没跟着站起,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说不清是嫌他胡闹,还是被硬拖回这世间的烦躁:“谁让你回来的?”
“我自己。”江离听出他语气不善,反问道,“不走难道留着等死?”
“……”戚朝夕不再说了,起身后隔着重重火焰勉强看清厅堂的一方窗被烧塌了,窗外庭院的火势渐弱,隐约可见焦黑色的地面,江离就是从那边闯进来的。
江离也不多言,返身疾步穿过火焰。这时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幽幽响动,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支撑屋顶的大梁燃烧着、哀鸣着,摇摇欲坠。
“快走!”
戚朝夕一把拉住江离往外冲去,然而已经迟了,轰然巨响中房梁与无数瓦块狠狠砸落,顿时又腾起熊熊火焰,出路已不可见。他们匆忙闪避开了乱溅的火星,尘灰呛得江离咳了出声。
“你根本就不该回来。”戚朝夕死皱着眉,当真动了肝火,“怎么非要逞强不可,这也是你能乱来的时候?我让你先走是为了什么,少侠情深义重,一定要跟我同生共死才痛快?”
“我才不是为的你。”江离甩开他的手,强忍下咳嗽,“我是为自己,跟你无关。”
“真为自己就该躲得远远的,而不是折回来送死,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教你?”
“我不想躲也不用谁来保护!”江离猛地直视着他,话音急促而压抑,“我宁可死,这辈子也不想再悔恨一次。”
戚朝夕不由一愣,却来不及开口,出手如电地将他扯近,断裂的木块险险擦过他肩头,火星扑在衣上一闪,旋即被拍灭了。江离回首去看,燃烧的椽子不断落下,如一场火雨纷纷,这里即将彻底崩塌。
“从这里出去。”江离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