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日,江行舟始终昏睡不醒,虚谷老人日夜看顾着,江兰泽也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而身为一个外人,江离只能呆在房中等待,在书架上找些闲书翻看,在江万里按时送饭时询问情况。
第三日的黄昏,申时三刻,江行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家仆婢女们奔走通传消息,到处都是哭声,江离站在门外,抬头望见残阳如血,染透了漫天云霞,他心里说不上悲伤,只是茫然,想起与江行舟初见的那一面,没料到即是永别。
江离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回房里,摊在桌案上的诗集被风翻乱了书页,他无心再读,也没去管,独自坐回了床沿,一时想起那天江行舟凝望着他的眼神,一时想起戚朝夕还在青山派等着,可江行舟已死,无法写信保他安全。
江离出神了半晌,忽然仰面躺倒在床上,随手扯过被子蒙住自己,试图阻挡山庄内不住的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忽地吱呀一声轻响,江离掀被坐起,发现天已入夜,房内黑透了,只能隐约瞧见一个模糊身影走了进来。
不待江离动作,对方沧桑的声音先响起了:“是我。”
“钟前辈?”江离放下戒备,起身去拿桌上的灯烛。
“不要点灯。”虚谷老人道,“我是避开了人悄悄过来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来过,与你说了什么。”
江离收回手,不再擅动,道:“前辈请讲。”
“江行舟五内衰竭,非药石可医,即便是我也只在拖延时日,没有妙手回春的法子,他如今逝世,是油尽灯枯,我并不意外。”虚谷老人道,“不过我所见过这般症状的病人,大多是生来体质有亏,英年早逝者,更是积病深久,年月侵损。但是二十四年前,江鹿鸣盟主请我来庄里时,为了探查他体内的异状与《长生诀》的真相,我为江景明和江行舟两兄弟诊断过许多次,那时江行舟身体康健,毫无衰损之象。”
江离微微一怔:“他是被人谋害了?”
“只是怀疑。”虚谷老人道,“毕竟过了二十多年,期间可能发生的事太多了,或许是因为他遭过什么疫病,受过什么重伤,单凭医术探不明白,我问过庄内的人,但谁也说不清楚江行舟的身体究竟是从何时垮了的。”
“江兰泽知道这件事吗?”江离问。
“我没有告诉江兰泽。”虚谷老人道,“我说过了,这仅仅是我的怀疑,没有任何证据,这么多年了更无从查验,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就只能是怀疑。告诉他除了平添烦恼,没有任何好处,而且我为江兰泽把过脉了,他身体好得很。”
江离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道:“那前辈为什么特意告诉我?”
“一旦我的怀疑是真,就意味着有人在给江行舟下毒,那个人极有耐心,每次的用量精准而轻微,日积月累,整整持续了二十多年,以至于大夫发觉不出问题所在,只能看到江行舟的身体一日日地衰竭下去。”
虚谷老人沉声道:“二十四年前,正是江鹿鸣老盟主不幸殒命,他们兄弟两人决定将《长生诀》隐匿于世的时候,两者之间必有联系,无论那个人为何毒杀江行舟,下一步又作何打算,你在这山庄的处境都万分危险。”
江离面色微凝,点了点头:“多谢前辈提醒。”
“我再多提点你一句。”虚谷老人道,“什么也不要做,不说也不要问,静待其变。”
江离下意识道:“可是戚……我师父他在青山派情况不明,我需要归云山庄的帮助。”
‘一剑破天门’的戚朝夕乃是般若教左护法,其生父却是青山派的高徒,可谓是江湖连日来最为轰动的消息,而他正前往青山派验明身份一事,也成了江湖人聚首时津津乐道的话题,有好事者甚至开了赌局,猜测刚直不阿的沈掌门会如何对待他。
虚谷老人皱起了眉,声音跟着严厉了几分:“戚朝夕待人处事不知比你圆滑灵活多少,哪怕青山派厌弃他魔教左护法的身份不肯相认,他也有本事脱身,你与其担心他,倒不如担心自己能不能安然无恙地等到他回来。”
江离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了。”
虚谷老人不宜久留,见他并不争辩,便不再多说,披着一身浓重夜色又悄然离去了。
江离默默地躺回床上,听到房中又静了,房外寒风呜呜呼啸,摧得窗棂撞动,他忽地有些冷,将被子裹紧了,却没感觉到多少温度,他睁着眼,只望见一潭黑暗,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江万里照例送来了餐饭,江离看着他身影忙碌,稍一迟疑,仍是开口道:“请问山庄现在由谁主事,我有事想要见他。”
江万里摆好碗筷,答道:“还是江仲越师伯,但他忙得焦头烂额,不仅要料理庄主的丧事,还要为山河盟的下一任盟主之位做下准备,等吊唁的各大门派来齐了,大概又要在山庄内设一场擂台了。只怕师伯没空见你,你有什么事情,我先替你通传?”
“……我师父在青山派不知情况如何,我想请他帮我写封信问一问。”
“戚大侠的事我有所听闻,不过为这个师伯应该不会见你。”江万里看向他,露出了个微妙的笑容,“何况那是青山派自家宗门内务,咱们外人哪儿好插手?”
江离一时无言。
江万里打量着他的神情,思索道:“江少侠指明了要见山庄的主事人,莫非此事还有什么隐情?”
江离抬眼看他,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