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早已娶得贤妻,于成家一事上早就所成,如今学业亦是小有所成,便是明年落第,再过个三年,也是无甚大碍,如此一想,心绪倒是为之一松。这才起了心观赏起这满目的秀美秋色,“自古逢秋皆悲凉”,同车而行的粗布短打衫青年的恬淡、自如、欣喜之色,一下子便引发了他的好奇心,在一番打量之后,便起了与同车之人攀谈、结交的心思。
“小生唐耀祖,字严之,耕读书生,相逢即是有缘问兄台高姓大名?”若是刚从广宁府走出来时的唐耀祖,自傲于身份,定不会主动与眼前这个短打衫、境况清寒之人交谈,只是在京中见了世面,真正了解“世事洞明即学问”,“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再不敢做随便看低人的事;加上经他一番细心观察,眼前之人,虽是一身朴素至极的装扮,但自有一身风华气度。
而且他的举止从容大气,偶尔一两句言谈也是言中有物,加之随行小厮十分循规蹈矩,极具眼色,倒是比他的书童——进举更会伺候人。思及此,唐耀祖心中了然,此人绝非寻常人等,如今即便真是落魄了些,将来也必是会再奋起的,“金麟岂是池中物”,越发起了结交一番的心思。“严之冒昧,可是打扰到兄台了?”
“唐举人多礼了,在下不过是个游方郎中,小姓曾,单名双木林,字勉之。”短打衫男子本是倚着车厢闭目养神,听同车的书生似有攀谈之意,立刻坐正身子,做出认真交谈的模样;如此有礼有节,更是让唐耀祖心中感慨,“果真人不可貌相!”
“兄台好眼力!小生祖籍广宁府,年十九有余,今科秋试侥幸得了举人功名,日前前往京城游学,方知坐井观天,一叶而目障;今欲返乡苦读,未知兄台因何前往广宁府?”
“愚兄年纪倒是年长唐举人少许,年初愚兄已及冠。此次前往广宁,主要是为访亲之事。愚兄家道中落,曾家如今只余愚兄一脉,愚兄之前学医多年,蹉跎至这般年纪,竟是身无恒产,又无妻无子,实在愧对父母祖宗的亡魂,此行便是想到广宁拜会一亲长,欲在广宁府谋一生计,再娶妻生子,告慰先祖。”
对于自己如今落魄到要投亲求庇的处境,曾林三言两语道尽,神色间不见一丝迟疑不安,仿若置身如此窘迫处境之人并不是他。
倒是唐耀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竟是说到对方的伤心事,忙致歉道,“严之失言,勉之兄勿怪!”
曾林略挥挥手,不在意地道,“严之过虑了!世事无常,愚兄早就看开了!”
话匣子就这般打开,唐耀祖越是与曾林攀谈,越是满心佩服,他三岁启蒙,自认也是遍阅群书,可眼前这位兄台无论是诗词风月、策论辩题,还是天文地理,竟是无一不知,一身学识,完全不在他之下;于医理上,也是脉经、药理、处方烂熟于胸,完全称得上医术精湛。
不由得让他感慨万分,不由得将自己的疑问道出,“勉之兄学识出众,实在令严之佩服不已。兄长若是有心功名,必是手到擒来;为何兄长不曾考圈名,封妻荫子?”
“严之实在过誉;岂不闻‘读书易行,功名难得’。曾家祖上虽也是书香门第,愚兄少时家境亦尚可,也被父祖逼着读过不少诗书,只是愚兄自幼性子跳脱,实在不能专心坐下读书,便是父祖严逼,也不过是读背下几本书,倒是更偏喜杂学些,父祖也知愚兄脾性,于功名之途怕是难有成就,便让愚兄专心学医,不想如今倒是也走出了一条路。”
“勉之兄实在是太过自谦,倒让严之羞愧万分;严之自认自己如今的学问是比不得勉之兄的!”
“严之经历了此番游历,知悉己身尚有不足,返乡后必能全神贯注,静心苦读,不日学问必然大有精进;而愚兄率性惯了,喜读杂书更甚过四书五经,便是古人所言‘好读书,不求甚解’;即便真是有些学识,也不过旁门左道而已,实在不值得一提。”
“听勉之兄一言,果真胜过严之读万卷诗书!兄长无心功名仕途,倒是严之平生之大幸是也!兄长可已联系上在广宁府的亲人?严之现下于府学中就读,同窗之人多是府城人士,兄长寻亲之事,若有需要,拒开口,小弟必定倾力而为,倒也可相助一二。”
“多谢严之的一番好意!愚兄已知亲人住所,倒是愚兄想在府城开家药铺,严之若是愿意,便帮愚兄打探打探,可有上好的铺面?只是愚兄担心坏了严之你这新举人那清贵的名声。”
“勉之兄,仕途经济,经济仕途,兄长莫不是将严之当作了那等饮风食月的高雅之士?那等圣人,严之实在愧不敢当!如今严之家中尚有寡母、贤妻,自幼严之边受寡母教养之恩,及长,更为严之聘娶贤妻;吾妻虽是乡野出身,但贤良淑德,事母恭顺;家人皆需严之飨食以养,严之实在做不得那等风雅之士。兄长所托,严之倒是真能帮上点忙;兄长放心,严之必然时时将此事放于心上,定会替兄长细细寻访。”
见唐耀祖这般爽快,曾林也不推脱,十分诚挚地相托,“那愚兄之事,就全拜托给严之了!”
及至此时,两人之间才算是敞开心扉,真正打算结交对方。这一路二人高谈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