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越秀宫出来,已经走出一大段路,背后许妃的咒骂声仍是低低传来,钻入耳蜗。
“老大老二都堕马受伤,凭什么老三就毫发无损,陛下还调查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居然还好意思上门探望,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娘,你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让人听了去,再说,三皇弟也不是这种人。”
“凭什么不能说,我儿人也伤了,血也流了,难道说说都不可以吗?他不是这种人,那他是哪种人?!表面上笑嘻嘻的,背地里却尽出阴招!”
“娘——”
秦惊羽听得分明,叹口气,急急两步转过回廊,往远处去了。
燕儿跟在身后,低声问:“昭阳宫还去吗?”昭阳宫,那是大皇兄秦湛霆的住所。
秦惊羽摇头苦笑:“想必待遇跟越秀宫也差不多,去了也是自讨没趣,不去也罢。”
许妃虽是在气头上,言辞难免激烈失控,但她说得也有道理,三人同去狩猎,两位勤勉习武的皇兄都受了伤,二皇兄相较受伤略重,还失去了两名忠心耿耿的死士,唯独不懂武功的自己却福大命大,安然无恙,换做是谁都不会相信。
要知道,若不是那两名亲卫拼死以身相护,数枝冷箭从不同方位射出,二皇兄秦兴澜必定性命危矣!
沉默一下,即问:“翡颜那边怎么说?”
“她确定那巨兽就是大白,但是她很肯定是将大白放在江陵附近的山林里,江陵距天京足有千里之遥,大白出现在上林苑,只可能是人为因素。”燕儿皱眉,又补充道,“我没告诉她二殿下受伤和大白被杀之事。”
“先瞒着吧。”秦惊羽点头,脚步微顿,调头朝宫门方向走去,“走吧,我们去瞧瞧那蒙古大夫。”
在这场变故当中,副将李一舟因为忠心护主成了英雄,堂而皇之享受工伤待遇,凭接骨疗伤之名住进了太医署;而作为皇室安全保卫的总负责人雷氏父子,对于此次狩猎横生变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狩猎变故发生的第二天,两人便在朝堂上自动摘下官帽,引咎受罚。
据说天子秦毅有奖有惩,对李一舟赏赐不少布帛田产,俸禄也升了一级,那两名殉职的亲卫也是重奖厚葬;而念在大将军雷陆早年战功赫赫,只简单责备几句,免于处罚,至于骠骑少将军雷牧歌,则是降为原职,勒令整顿。
这样的决定多少有些迁怒的意味,但是依照当时混乱的情形来看,要追查出射出冷箭的元凶已经不太可能,只能借贬责雷牧歌之机,让这件事迅速平息下去,不致动荡人心,影响到即将到来的祭天典礼。
表面看来,是雷牧歌暂时背下黑锅,牵连受责,事实上,真正背下黑锅的却是她。
这幕后之人着实狡猾,既伤了二皇子秦兴澜,又贬压了大皇子秦湛霆的势力,轻轻一拨,便使得双方矛头一致对准她这个直接受益者,真可谓一箭三雕,其居心不言而喻。
随着时光流逝,身上的伤口或许可以结痂愈合,但是心头的猜疑忌恨,却会永远梗在那里,成为一根刺,一道坎,将原本薄弱的亲情隔绝阻断。
就如她之前担心的那样,这绝对,不是一个结束,而仅仅是一个开端!
太医署,坐落在锦绣门北侧。
刚走到门口,看见那一坐一卧的两道人影,秦惊羽微微一怔。
这两人,真是形影不离啊!
雷牧歌正在端着碗药汁递过去,李一舟单手摇晃,脸露鄙夷,忽然听得门边动静,抬眸望去,脱口道:“三殿下?”
听得这一声,雷牧歌霎时站起,转身过来,惊喜道:“你来了……”目光触到她身边的少年,眼眸微眯,冷芒在半空中凌厉对上。
燕儿淡淡看他一眼,眸光在他唇上停留半秒,即是眼睫垂下,身体不着痕迹朝秦惊羽贴近一分,伸手托住她的胳膊:“殿下,小心台阶。”
雷牧歌看着亲密相携的两人,眼里几乎要瞪出火来,燕儿丝毫不觉,低着头,仍做小心搀扶状。
“咳咳!”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对立,秦惊羽清了清嗓子,大踏步走进去。
见李一舟斜靠榻上,心里对那日他帮着雷牧歌拐带自己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口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李一舟你当盾牌的本事不错啊,断只手其实不打紧,以后创建个独臂庸医的称号也蛮好——”
雷牧歌放下药碗,扑哧一声笑出来:“哈哈,独臂庸医……”
李一舟气得吹胡子瞪眼:“雷你还笑,要不是你只顾着你那三殿下,我好端端的会躺在这里动弹不得?”
雷牧歌瞟了眼一旁的秦惊羽,笑道:“是,都怪我,但你不是也因此升职了吗,还得了那么多奖赏,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李一舟撇了撇嘴:“我升职有什么用,你从骠骑少将军降回郎将,还被调去镇守西北边关,典礼一完就走,你就不觉得委屈?”
“调去西北?!”没等雷牧歌回答,秦惊羽禁不住低叫,“什么时候的事情?”
雷牧歌沉了眸色:“别听一舟胡说,还没最后定下……”
西北,那不是正好在魔鬼之洲的附近……
一念闪过,秦惊羽眼角偷瞟燕儿,后者唇角轻扯,似笑非笑。
“怎么,三殿下舍不得雷离京啊?”李一舟瞧着她的神情,不无揶揄,“我叫雷去找长公主帮着在陛下面前求情,雷就是不肯,不过三殿下若是去劝劝陛下,或许效果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