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也没有走多远,只走出了单元楼,停在以前程嘉玺等郑微年下楼时站的那颗香樟树下面。
郑微年低着头看着地面,沉默着。程嘉玺知道她不想让她爸爸知道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知道了那段往事,免得他担心她的情绪,但又很想知道那个与她爸爸对话的人是谁,所以站在这里,想看一眼。
程嘉玺内心有最真实的恐惧。他不知道待会儿郑微年看见那个人是他爸爸以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楼道里传来脚步声,“笃笃笃”的,敲在两人的心上,郑微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抬起头来,向楼道口看去。
程拥军从楼道里走出来,站在不远处的那两人直直撞入眼睛。
四目相对,郑微年惊得后退一步。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看着立在那里的程嘉玺爸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僵硬地转头看向程嘉玺:“怎么会......”她发出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怎么会......”
程嘉玺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如此胆小,没有勇气去接受她质询的目光。
程拥军抬脚向他们走来,在郑微年面前站定,看着这张和他记忆中相似的美好的脸。其实在程嘉玺领着郑微年来到他们家里的时候他就认出来这个女孩儿是林文清的女儿了,文清在住院的时候他看见过这个女孩儿好几次。那个时候她和她年轻的时候一样快乐,一样爱笑,眼睛里面一样都是亮晶晶的光芒,而现在,她的脸上却只有恐惧、失望、受伤——一如当年她受伤的样子。他和她,就是这样的缘分吗?没有纠缠够,情还没有用到足够深处,所以还要下一辈来还?
程拥军低下头,那是一个对郑微年,对林文清,对程嘉玺,对郑阔,对所有因为他当年的决定而受到影响,受到伤害的人的一个道歉。
郑微年向后退了一步,肩膀碰到了程嘉玺,她微微向旁边避开了一点。
她不想接受这个道歉,她没办法做到原谅,和程家所有有关系的事物她都不想看见,她的心混乱极了,她慌乱地躲避着,躲避着程嘉玺哀求的眼光和徒劳伸向她的手,那双她熟悉的修长有力曾给她温暖与安全感的手,那双她崇拜的会弹琴会做菜会拿手术刀能写漂亮的字的手,现在的她害怕那双手了,她不知道如果她对他的恳求作出肯定的回应接下来还要面对什么,继续紧握着走下去吗?她忽然没了自信。她眼前浮现出程嘉玺的妈妈冷冷的眼神,轻蔑的笑容,丝毫没有愧疚的表情,她想到了那天程嘉玺的爸爸不作为的沉默,最后她的眼前是妈妈对她说的那句“妈妈像你这么大,也有过喜欢的男生,你们这个年纪的喜欢,但也最脆弱,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不要去恨,因为每个人都会犯错,而在这个年纪,所有的错都不叫错”,那时候妈妈温和的笑还依稀在眼前,妈妈的眼睛里还有柔和的光芒,妈妈甚至还把过去的旧物搬到医院里去回忆,妈妈,你怀念的那个人,就是程嘉玺的爸爸吗?
你说不要去恨,你说要原谅每个人都会犯错,你说那些错都不是错。所以你善良地原谅了他们,可他们又对你做了什么?他们明明先前就那样的伤害你,过去这么久却还要再来一次,难道善良就要这样任人欺负甚至将生命也搭进去吗?郑微年向后退着,直到走出了程家那两人所能触及的范围,她站在阳光里,看向那两人,用力地、深深地望。
程嘉玺,我动摇了,动摇得很彻底。
“我们分开吧。”她的话凉凉地散开在空气里,刺得程嘉玺心中绞痛。
郑微年转身离开,没有回家,只是脚步决然地向反方向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只知道要逃离开身后的两人。
程嘉玺看着她越走越远,却迈不开脚步去追。
他凭什么去求她留下来?他没有资格。
要分开了吗?这一次还有挽留的机会吗?程嘉玺看着那个阳光下的背影越来越远,觉得眼眶发热。他好恨,为什么他们之间要横亘那么多的宿怨,他们原本可以简简单单地在一起,遵循内心就好,可是偏偏就有那么多和他们的爱情不相关的人掺和进来,枝枝蔓蔓交错在一起,像理不清的血管,让人眼花,让人头疼。
程拥军走近程嘉玺一点,抬手想要拍拍程嘉玺的肩膀,但又犹豫地放了下去,对于这个儿子,他心中的愧疚是数不清的,可他们的父子关系却又不适合做任何亲密的动作,就连这样简单的拍肩也不行,程拥军看向程嘉玺:“阿玺,对不起。”
程嘉玺倒退几步,和他拉开距离。
他扭过脸来看着他,眼睛里是绝望和愤怒:“你管不好自己的爱情,为什么还要把我的给毁掉?”
那可是他长大以来唯一自己找到的寄托啊,没有任何人的安排,没有任何人的引领,他靠着自己感觉找到了她,喜欢上了她,把自己的心交给了她,六年多来,虽然好像一直都是他在主导,实际上他却明白自己的感情是依赖于她的。现在她说了决绝的话,他无力抗议,她自顾自地走了,他不敢去追。她只留给他背影,他只能看着她走远。这些都是拜他爸爸所赐,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过他关怀,给过他温暖,却一回来就带给他伤痛,带给他灾难。
“爸,有时候我会想,要是我不是你儿子该多好,或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