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桢发现自己之前,姬辞已经站得有点忘记了时间。
温暖的春季里,潺潺的溪水旁长满了缤纷的野花,而满树的桃花下,介于少女与女孩之间的刘桢正娴静地坐在那里,手中捧着竹简,低首看得入神。
她的头发好像又长了些,已经垂到了腰际,然而却没有被束成总角,而是像以前一样,只编成利落的辫子,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辫子从后面垂落下来,软软地搭在肩膀上,衬得肤色更加白皙。
她看上去比我所见过的女子都要美丽,即使她还很小,姬辞这样想道。
姬辞跟随父祖出席过郡守的宴会,见过不少所谓的贵族女子,姬家的女眷也是在世家教育的熏陶下长大的,气质行止都与普通乡野村民大相径庭,但是在他看来,这些人加起来,也没有刘桢给他留下的印象深刻。
秦始皇禁《诗》《书》,在外面是不能谈论的,但却不妨碍姬辞早就把这两卷书的内容都倒背如流了,少年所能想起用来形容眼前景致的句子,瞬间就在眼前一句接一句地闪过。
然后,他就一直处于神游的状态。
直到刘桢出声。
虽然知道对方没法读出自己的心思,姬辞仍然不由得脸红了起来。
他走过去:“阿桢,好久不见。”
刘桢奇道:“你的脸色看上去很红,是被太阳晒多了吗,我们回去罢!”
姬辞忙道:“不,不用,我这是走路走的!”
赶紧又换了个话题,“这卷书你还没看完吗?”
刘桢抿唇一笑:“看了三遍,只是好书不嫌多读,每次读都有不同的体悟,所以有闲暇便多看几回!”
情窦初开的少年有点小羞涩,也没了之前跟刘桢相处时的淡定自若,这个话题说话就有点不知道说什么的尴尬,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若是你喜欢,我以后会常来,给你带书的。”
“好啊,那就多谢你了!”刘桢也不客气。
两人说说笑笑,朝屋子的方向走去,张氏早已得知姬辞随许众芳上山来的消息,亲自迎出来道:“如今刘家已是逃难人家,负罪在身,蒙小郎不弃,还前来探望,刘家上下实在感激不尽!”
姬辞忙道:“刘家阿母客气了,阿楠与阿桢俱是我友,为友者便该同甘共苦,许家阿父为了朋友甘愿以身犯险,此等义举正该是我该学的,与许家阿父相比,我还差得远呢!”
许众芳哈哈一笑:“好小子,既捧了自己,又说了我的好话啊!”
姬辞笑笑没说话,拱手又是一拜。
老实说,张氏看姬辞,那是越看越满意。
论家世,论人品,别说在向乡,哪怕是放眼整个颍川郡,姬辞都是非常出众的,更别说姬辞与刘楠年岁相当,跟刘桢更是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刘桢今年九岁,再过两年,差不多就可以议亲了,张氏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可从小到大带了这么多年,当然也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
照这个标准来看,姬辞就是张氏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选了。
但很可惜,如果换了从前,刘远还是县尉的时候,说不定联姻还有可能,但现在他们一家已经成了逃犯,连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座山都不得而知,更不要说跟姬家结亲了。
姬家也万万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嫡长孙娶一个父亲是逃犯的女子,甚至成为未来的宗妇。
想到这里,张氏看了看刘桢和姬辞站在一起,珠联璧合的模样,只能暗自叹息,为自家的命运不济,也为刘桢可惜。
姬辞说到做到,自打跟着许众芳来看过刘桢他们,自己又认了路之后,只要一有空,他就会上山来探望,随身还带着书简,准备带给刘桢换着看的。
当然,这个时候,由于外面的造反形势愈演愈烈,造反大军的火苗已经有窜烧到颍川郡来的趋势,长社县令压根就顾不上去管吴功曹和刘远逃跑的事情了,他在忙着响应朝廷号召,征集丁卒去跟反贼打仗,萧起也已经外调到阳翟县去了,高升了,所以其实刘家的事已经不算大事了。
碍于长社县还是那个县令当家,张氏他们并不能马上下山,但是姬辞一个世家子弟成天往山上跑,落在细心的人眼里,还是能看出一点由头的,只不过没人去举报罢了,否则张氏他们断然不可能这么安安生生地在山里住着。
多了一个姬辞,对于刘桢来说,不仅是意味着她有新书籍可以换着看,对于张氏他们而言,其实也是多了一个可靠的消息来源。
姬家是世家,又是郡守的座上宾,得到消息的速度远比许众芳来得快。
从他的口中,张氏他们也能知道外面现在的局面。
起事者并没有像很多人预料的那样被很快消灭扑杀,造反的人反而越来越多,造反的规模也越来越大,从各地涌来的人纷纷加入了反贼的队伍,这其中还包括了不少旧日六国的贵族,秦军与反贼厮杀,其中各有胜负,秦军死了不少人,造反的一方也没讨到多少便宜,也有一些秦朝官吏,怵于反贼形势,直接投降加入造反的阵营。
这些事情,说的人娓娓道来,听的人却惊心动魄。
张氏虽然受限于出身,眼界谈不上广阔,但她也知道,眼下情形,只有秦朝倒了,又或者现在这个皇帝挂掉,他们一家的罪名才能洗脱,所以每当听到姬辞说又有哪路造反大军跟秦军死磕上的时候,她都会喜形于色,拍手叫好,恨不得秦朝明天就倒闭,这样刘远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