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他妈的是我的梦!你给老子滚蛋!”萧栖迟一个箭步,突然冲出,一记重拳狠狠打在裴琅脸上。
变起仓促,裴琅不及防范闪躲,踉跄退后数步。脸上疼得如被热油浇过。
沈江蓠亦被这突然而来的重逢惊到,一时之间也不知究竟是梦里还是现实。她扶住桌角,稳了稳心神,目光所在,却见靠右侧墙角立着一个少年。
锦衣华服掩不住少年特有的清瘦,单薄的肩,高傲而带有怒色的脸。
沈江蓠的心一瞬间被击中,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这么些年,刻意的回避与遗忘像决堤的波涛,撕扯着最后一道防线。
她的心里怎会没有愧疚与想念?
她当日诈死出宫,以为是对萧栖迟的绝地反击。可是,萧仪,那个有她一半骨血的幼儿,是多么无辜?
时光荏苒,不为任何遗憾停留。当时,整日缠在她怀里的幼儿已经长成了少年。眼角眉梢之中,熟悉又陌生。
她想上前,将他一把搂在怀里,说这些年深埋的亏欠。可是情怯像突然疯长的藤蔓禁锢了脚步。他,怕是连认都不认得自己了罢?
萧仪看着那个一头白发,双泪长流的妇人,连一丝熟悉之感也无。
他犹为沈致的推拒而愤怒,也不明白父皇怎么跟突然失心疯了一样,还跟人打上了。
屋中之人听见门房动静都涌了过来。
沈致扒开人群,钻进来,一见又是萧栖迟一行人。便冲上来,挡在萧栖迟和裴琅之间:“你干嘛打我表叔?”
关心完长相漂亮的表叔,才发现自家亲娘已经泪流满面。沈致骇了一大跳——在她心里,沈江蓠是无所不能的,强大到没有困难的。这样的人一哭,只会让所有人手足无措。她一把抱着沈江蓠:“娘,怎么了?”
萧栖迟这才从魔怔中醒过神来,脑子也正常地转了起来。这不是梦,是活生生的现实。他的面前,真的是完好如初的沈江蓠。
那这个小女娃,让他从初见就有奇异的熟悉感的小女娃——原来,而且肯定就是自己的女儿。
他,又突然笑了。
就像老天爷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这九年如泥沼般的悲痛与追忆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可是他一点都不生气,也不介怀。她还好端端地活着,与自己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四时花开,听清风拂面。没有什么再比这个更重要。
“都进屋罢。”沈江蓠突然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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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琅知道这是沈江蓠一家团聚的时刻,识趣地走了。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她这一生,到底与他没有伤筋动骨的联系。她的悲欢离合,与他丝毫无涉。可是裴琅这一生,若有风月,若有深情,皆因沈江蓠一人而起。
他的袍角掠过花园草木。到底是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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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蓠没有注意到裴琅已然离去。
她坐在花梨靠椅上,将沈致紧紧搂在怀里,目光却全在萧仪身上。
萧仪已经隐隐猜到前因后果,犹疑探究的眼光打量了沈江蓠好几遍。这怎么可能?祭祀的灵位也能作假?而且,她若真是母后,莫非宁愿假死,也不愿与自己和父皇一起生活?
萧仪只觉得胸中一股气流,左冲右突,既怒又怨。他的记忆里,始终不曾有母亲,不曾有过来自女性的慈爱。
深宫里形单影只地长大。多少个夜晚,他坐在殿外的回廊上,只是希望有人能轻轻问自己在想什么。
沈江蓠想走近萧仪,可是又觉亏欠太多,无颜靠近。她看着儿子桀骜的脸,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萧仪怒气更盛,吼到:“我从来就没有母亲!也不需要!”吼完,转身跑了出去。
沈江蓠腾地站起来,正想追,却被萧栖迟拦下了:“让他想一想。”
沈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萧栖迟:“你是我爹?”
萧栖迟恨不能热泪盈眶地抱住沈致,唤一声:“乖女儿。”
“你是做什么的?”沈致却不如他那般激动,只是十分好奇地问。
“皇帝。”
沈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一圈小转:“那你要送我的东西应该很贵重罢?”语气里有了满满的期待。
沈江蓠在背后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看来这几日你又在外面疯跑了。”说完,她偷偷看了萧栖迟一眼——精神还是好的,只是沧桑了很多,眼神之中已见疲色。
九年未见,那些从前亲昵的时光似乎近在肘边,却怎么也抓不住。她突然不知道应该怎样与萧栖迟说话,应该做何表情,应该将手摆在哪里。
萧栖迟也有些紧张。沈江蓠当日诈死离宫,应是带着满心绝望。现在,她看开了么?愿意与自己冷静相对么?
“我不住在这里。一会就要回去,你带着仪儿与我一同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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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仪本来是很生气的。其实用生气两字并不完全正确。拒母亲这个形象于他而言十分模糊,但是从小到大,怎会不曾向往希冀过?他不记得母爱是什么样的,可是他知道那必然是极好极好的。
如今乍然得知母亲仍旧在世,像是被人狠狠耍了一场。可是,结果却是好的。不管什么原因,不管这中间自己经历过多少悲伤,她还活着,总比太庙里那冷冰冰的灵位牌好太多。
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积攒了十来年的无处可放的撒娇之心此刻又软又痒。需要有人轻轻抚慰。
此刻他站在船头,海风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