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贾敏抱病日久,心中也在犹疑是否大限将至,自然是悲痛万千。奈何尚有一女年幼稚嫩,不得不熬干心血为其再三筹谋,只盼得日后她康健平安、无忧无虑。忧虑伤脾,以致渐不能起。如今勉强打起精神听月清汇报,听得林海有意过继,不觉的心灰转悲,两眼干涸,竟是流不下泪来。冰雪见她神色怔怔,不由急得跺脚:“太太,这可怎么说?您好歹拿个主意,终不然鸠占鹊巢不成?”
贾敏无力地仰靠在石青色五蝠捧寿大迎枕上,心中酸楚,低声喃喃自语:“我能拿什么主意?从来过继便是宗族大事,妇人不得干涉。”况且林家只有林海一人当家做主,他若真想过继,不过写封信给姑苏林家族老的功夫,还不是轻而易举?冰雪见不得贾敏这般颓丧,绞尽脑汁出主意道:“不如去贾家请老太太来商量对策?老太太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长些,想来必有良策。再不然有老太太在,好歹可以拖延些时日。”
贾敏仿佛没听见一般,半晌都不说话,冰雪性子一急,嚷嚷道:“太太,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请。老太太经过的事情多,必能给咱们出个主意。”话音未落,人已经疾步走到了门口。贾敏也不拦,听凭着她打发人去给贾母传信。她精力不济,不过略一思索,便觉得疲惫不堪。合上眼歇息之前,她招来夜露吩咐道:“把这个消息传到怡安堂那位耳中。”想来秦氏也不情愿,双管齐下,许有奇效罢。
夜露应了,匆匆而去。正巧迎面碰见传信回来的冰雪,一把将她扯到廊下无人处,犹犹豫豫道:“姐姐,过继难道不好么?”冰雪勃然大怒,劈头盖脸喝道:“你脂油蒙了心,说的甚么鬼话?他们那一干、人全都黑了心肝。若是过继了来,姑娘岂不是要被活吞了!你单想想,秦氏是如何待咱们太太的,笑里藏刀的本事你还不曾领教过吗?”
夜露皱着眉头反驳道:“可秦氏待姑娘却是情真意切……”话还不曾说完,夜露便朝地上啐了一口:“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不过是在老太太和老爷跟前扮贤良,眼瞧不见,还不知要怎么揉搓咱们姑娘呢!”一面骂着,一面伸出指头朝夜露脑袋上狠狠一戳,“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草料不成?好歹仔细想想。”
夜露不由地气恼起来,急急辩道:“姐姐,好歹听我说完。若是把大爷过继在咱们房头,那正经母亲便是咱们太太,贾家便是大爷明正言顺的外家,秦家尚且要放在后头。大爷还不得敬着外家,否则外头的人可要戳脊梁骨呢!”
冰雪乍然一听,倒觉得有几分道理,到时候大爷可要受贾家的辖制呢,贾家才是他的亲外家,他自然要亲着敬着。太太成了大爷母亲,那秦氏只是隔房婶母,太太只要将大爷笼络过来,还怕秦氏越矩来管二房的事么?
到时姑娘便成了大爷的嫡亲妹妹,而不是隔房堂妹,关系上更近了一层,日后太太老爷皆去了,姑娘还有得长兄可依靠。想那秦氏,不过是借了个肚皮给她们太太生儿子罢了,到时看秦氏那脸色,想必痛快极了!越往深想越觉得有利可图,冰雪亲热地执起夜露的手,朝她赔礼道:“妹妹说的极是,还是妹妹聪慧,是姐姐粗苯,不曾想到此处,还请妹妹宽宥一二!”
夜露素来稳重,出了这样一个绝妙的主意,还得了冰雪的赞赏,心中自是得意不止,面上还是谦虚道:“我是看大爷素日的为人,存心忠厚、人品贵重,看待姑娘亲热,才有此念头。”冰雪虽则与秦氏有旧怨,看林珩也一贯厌恶,但自从她重回林府,见贾敏待林珩却甚是亲近,料想着是为了黛玉日后,心气也就平了。原先厌恶林珩,也不过是为了贾敏,如今为了黛玉,让她上赶着巴结林珩,只怕她也是肯的。这便是冰雪的一片忠心了,倒也可取。
“那咱们与太太说去,太太必定要记你这一功呢。”冰雪拉着夜露就要往正房走去。夜露掣回了手,为难道:“太太吩咐我把消息传到怡安堂那边呢,这是正经差使,我不好违了太太的话儿呢。”冰雪大急,若是让秦氏知晓,她必不肯的,到时必会设法搅了这桩事,这怎么使得?依旧伸手去拽夜露,连推带搡地催着夜露往里走,口里嚷道:“先拿你的主意去请示太太,太太许久改了主意。”夜露无法,只得随着她进去,不想贾敏又昏睡过去,两人虽然心焦如焚,却也不敢擅自唤醒贾敏,只得按捺住心思等候。
不想贾敏却昏昏睡了一整日,直到第二日早上,贾母携宝玉来探问,贾敏也未曾醒来。贾母又是着急,又是心痛,眼中不禁落下泪来,恨恨道:“前儿我来时,敏儿精神还好些,怎么如今病得这样沉重?这可不是在剜我的心么?”宝玉也随着贾母进了内室,见贾母哭得凄切,也跟着哭了起来,悄悄走到床前,握住贾敏的手儿,呜咽喊道:“姑妈,呜呜,姑妈怎么不答应宝玉?”
贾母哪里能见得此情此景,握着脸儿泪流不止,也低低哭道:“敏儿,敏儿……”冰雪眼尖,瞧见贾敏眉峰微微一蹙,喜极而泣:“太太醒了!”贾敏还不曾这般昏死过,一日一夜,任谁来叫都没有点影响,不料宝玉一叫,贾敏就醒来了。贾敏微展星眸,便瞧见宝玉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儿,可怜可爱,微微一笑,清丽若白蝶蹁跹,面色虽改,容华反增,疼爱道:“宝玉怎么来了?”
贾母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