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最要紧的一条则是,世有“五不娶”,其中有一条便是“丧妇长女不取,无教诫也。”若是她有甚不测,黛玉就成了丧妇长女,日后婚配可能要更难上一层了。虽有嫡亲祖母在,但年老力弱,万一在黛玉许人前逝去,就更落实了她无人教养的事实。世情这般严苛,只怕黛玉更不好寻得好人家。莫若与宝玉对亲,先秘而不宣,王夫人亦可借亲舅妈的名号常常将黛玉接去教导中馈之事,不致使她疏忽家事,让家下人哄骗欺瞒了去。
再者黛玉嫁了过去,只是小儿媳妇,不比长嫂要操持家事,劳心劳力,自可悠游诗酒,逍遥度日。她冷眼窥探黛玉,晓得她这个女儿敏感多思,最是悲春伤秋的性子,活脱脱一副孤标自傲的才女形迹,想来不耐烦照管琐碎烦杂家务,说到钱都觉得羞口,与那等粗俗老婆子打交道更是厌俗。
八则贾家人口凋零,长辈都是至亲,大房二房俱是黛玉舅舅舅母,打小儿看着黛玉长大,深知黛玉脾性,谅来会包容一二至亲甥女。大哥的性子她素知的,但凡林家不倒,他就不会轻慢黛玉,倘若林家势败,他也不会为难黛玉。大嫂素日最是顺从,断不可能逆了贾赦的意,待黛玉只会更亲热。二哥最是端方,素来不插手内宅事务,对黛玉这个甥女也只有疼爱的。二嫂也不是那等大奸大恶之人,这几年来逐渐与她交心,反倒觉得二嫂比二哥更是可靠。
至于平辈一干哥嫂,珠琏二位待嫡亲表妹甚是亲热,尤其珠哥儿,黛玉降世后,他也是曾亲手抱过,欢喜得不得了,看待她与同胞妹妹元春都差不离了。至若两位嫂子,李纨沉静端庄,湘霏温柔典雅,俱都不是利欲熏心的那等人,况且两人俱长黛玉十来岁,妯娌之间自然能够和睦。而元春素来颇受她疼宠,想来看在自己这个姑妈的情分上,只会投桃报李,待黛玉比旁的姐妹更亲人才是。两个小姑俱是庶女,想来也无甚底气敢刁难嫂子。公婆疼爱,妯娌和睦,小姑敬爱,能够嫁入这样的人家,哪个女子不梦寐以求?
及至家下仆从老小,她对贾家的这些管家奶奶、“小姐”丫头还不知情么,上上下下俱是一个富贵心,两双体面眼,看人俱都势利得很,家里根基富贵稍差些的,即便是老亲姻亲族亲家的姑娘公子,他们都敢编排人是打秋风的穷措大。若是黛玉使出手段放出本事,早早便将他们降服了,得了尊重实惠,日后嫁了进去还不知要省几多心,少受这些奴才主子们的闲言碎语,也省得他们各处挑拨离间。须知这些个大家子里的奴才,盘根错节亲亲相护,但凡有了不顺心,胆大包天无所不至,甚至胆敢给主子吃瓜落,种种可恨之处难以述尽。黛玉岂能受这等肮脏人的肮脏气。
有了这八条好处,黛玉下嫁宝玉,也就算不上很吃亏了。奈何宝玉还小,无法预见日后上进出息与否,若是纨绔膏粱不通诗书,只怕黛玉也要怨她误适匪类。正在踌躇两难之间,又听贾母说道:“说起家里和亲戚家的这些个姐妹,宝玉与黛玉最为投契,一时不见,总缠着我打发人来接黛玉家去住。有甚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想着黛玉妹妹有没有,不是遣人送来,便是密密藏了,只等着黛玉妹妹家来一道玩耍。”
贾敏只是含笑听着,她倒不在意宝玉体贴不体贴姐妹们,只是有些担忧女儿丛中长大,日后只怕没个刚性,也跟个女儿一般娇滴滴经不起事儿,到时如何谈得上光宗耀祖、荫妻庇子?想到此处,不免旁敲侧击道:“翻了年,宝玉也刚满五岁了。我记得从前老爷定下的规矩,家中男儿满了五岁就该搬出后院,另择住处了。大嫂可开始命人收拾院子了?还要油漆裱糊,打家具,陈设古董玩器、新造各式帐幔帘子,若不早早预算起来,只怕临期要搬却没有现成的房屋住。”
贾母对宝玉爱如珍宝,自然不舍得他早早搬出内帏,低头含糊搪塞道:“宝玉还小呢,你们家这位大爷不是如今还住在内院么?”贾敏心中失望,生于公侯府邸,长于妇人之手,能成什么大器?况且林珩虽然依旧住在内院之中,但是他长年累日都在外头求学,一旬之中只有一日住在家中,平日里都住在业师家中上学读书。在宝玉这个年纪,便日日诵读诗书不断,哪像宝玉一味跟姐妹丫头厮混?贾母见贾敏默默,不肯接话,便知贾敏不乐宝玉长大后还在内帏度日,勉强许诺道:“本想着待其满七岁,再另室居住。你二哥和珠哥儿也是日日督促宝玉读书。”
贾敏心中犹疑,唯有点头,心里却在思索,若是真定了亲,倒可以让林海督促宝玉读书上进,时时考校学问,不求他日后为官做宰,至少也能够安身立命,不要闹得一事无成也就罢了。若宝玉真不成器,到时也可让林海退亲,另寻青年才俊。只是林海未辨宝玉贤愚,只怕不肯轻易许亲呢。况且她家这位老太太,早就想着疏远贾家,只怕不肯与贾家再度扳亲呢。到时恐怕自己只有临终苦苦哀求,才能触动这位老祖宗的铁石心肠。
贾母见贾敏似有赞同的意思,一鼓作气明明白白说出:“我素来心里便存着一个念头,宝玉和黛玉两个,一个是孙子,一个是外孙女,俱都是我心爱的,根基上登对,情分上又好,从小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是能配成一对,和和睦睦,那我就是立时闭了眼,也可瞑目了。也算得上对得起你的托付了,若不然,我当人外祖母的,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