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慢慢的沉了下去,点点乌金般的日影也已然不见,四处有着青莲色的暮霭,就如一抹风絮般粘在了天边,拉出了长长的愁绪,那丝淡淡的烟尘若有若无的在空中飘浮着,怎么也无法抹去。
大堂里已经点上了蜡烛,明晃晃的烛光晃动着,照在林牧遥的脸上,他的脸色阴沉沉的,有几分不好看,眼睛盯着李氏道:“素日里瞧着你也算个贤惠的,怎么这时候便有些讲不通了?鹤壁与荥阳才几百里之遥,江南与荥阳相隔千里之外,你怎么能让她舍近求远去投奔二舅?”
李氏低着头儿坐在那里小声回驳:“老爷,我没说叫外甥女儿去江南,只是提醒下老爷,她可不止你一个舅舅。”
林牧遥这才脸色稍霁,点了点头:“我道你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来了,如此倒也不算错,我只是一时心急,嘴快了些,你又何必揪着我这句话来挑岔子。”
李氏勉强应了一声,吩咐婆子饭厅摆饭,闷闷不乐的站了起来,转脸望了望出神坐在那里的林牧遥,心中有几分不快,老爷也实在太疼惜自己的妹子了些!想当年林氏嫁去荥阳,老爷大手笔的塞了一万两银子给她当压箱钱,过了几年得了这个外甥女,又从祖产的收入里拨了一万两过去,叮嘱她给外甥女儿置业:“最好是买些田庄园子,等着外甥女出阁的时候便更值钱了。”
家里还有三个要等着花钱的呢,就这般大手大脚的塞到妹子手中,好似还以为自己有金山银山一般。这下可好了,妹子过世,外甥女便盯上了舅舅家的财产,竟然大摇大摆的要来鹤壁,大抵是要准备住到出阁,等着舅舅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了。
见林牧遥没有起身的意思,李氏扶了丫鬟的手慢吞吞的走到了饭厅,刚刚进去,便有一道人影朝她扑了过来:“母亲,你怎么了?瞧着你的眉头蹙到了一处!”
一双柔软的手臂紧紧的搂住了李氏的脖子,温热的气息呵在她的耳边,让她忘记了方才的烦恼,笑着将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拉扯了下来:“君儿,你每日都这样撒娇,也不想想都十四了。”
林衡君站直了身子,朝李氏嘻嘻一笑:“怎么着也该让母亲开心,这才是做女儿的孝心!”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李氏的手往里边走:“方才我瞧着下人们在洗桃子李子,说是荥阳的香盈妹妹托人送过来的节礼,她那边的桃子熟得似乎比我们这边早,咱们都得端午节后才出那桃子呢。现儿可刚刚过端午节几日,那桃子该是节前从树上摘下来的。”
“荥阳那边可能气候不同罢。”李氏没想着女儿又提起了郑香盈,心中不免有些不舒服,在饭桌旁边坐了下来,望了望林衡君道:“你兄长呢?还没过来?”
“不是说今年准备要下场秋闱?”林衡君挽着李氏的手坐在她身边:“他现儿越发的勤奋了,每日都在刻苦攻读呢。”
李氏听了这话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幸得自己一双儿女都听话,也不要让她操太多心思,否则此时自己要更头疼了。那郑香盈要来便来罢,好歹不过是添副碗筷罢了,至于出阁的压箱银子,到时候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把关,最多给个几千两也就是了,总不能将自己儿女的银子拿了给她去充门面。
正在想着,就听外边脚步声橐橐,林牧遥带着林衡珂与林衡清走了进来,一家人坐在饭桌旁边,遵着那“食勿言”的规矩,由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将晚饭用过,林牧遥望了望三个儿女,笑着说道:“你们荥阳的香盈表妹很快就要搬来鹤壁来住了。”
“真的?”林衡君听了欢喜得叫了起来:“这下可好,总算来了个能说上话的。”
“你哪日不在说话!”林牧遥见着女儿跳脱不已,只觉头痛:“到时候你千万别干扰了你那香盈妹妹,也得让她安生歇息才是!”
林衡珂在一旁听了父亲的话,见着妹妹耷拉着眉毛扭着身子在那里,知道她心中老大不高兴,笑着安慰她道:“父亲哪有时间来管你们闺阁之事,只不过口里说说罢了。”
“还是大哥好!”林衡君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亮:“大哥,你还记得香盈妹妹吗?那时候姨妈带她来咱们家里玩的时候,她才□□岁,可她知道的事儿却不少,还缠着咱们带她去山里寻些特别的花草呢。”
“我怎么会不记得她呢。”林衡珂眼前似乎闪过一个人影,纤细的身子,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又大又有神,笑起来那小嘴就如红艳艳的菱角儿一般。“是我给她寻到的两株花苗儿,她拿了就当宝贝一般,上马车的时候哪小心翼翼的模样,就仿佛是寻到了一块美玉般。”
“可不是呢。”林衡君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拿起了一个桃子咬了一口:“这桃子可真好吃,指不定便是香盈妹妹亲手种的桃树上结的果子呢。”
饭厅里边的气氛因着兄妹俩的话变得活跃起来,李氏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心里叹息着他们都太天真善良,一边暗暗做了打算,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替儿女们守住他们的东西,不能让外人来染指。
炎炎夏日让人的心都有些烦躁,眼见着挂在中天的日头白花花的,照在地上明晃晃的一片闪着人的眼睛,树叶被阳光照得蔫巴巴的低垂着,仿佛没了生气,唯有那藏在树里的知了声嘶力竭的在叫喊着,似乎在提出对酷暑的抗议。
一辆马车缓缓开了过来,马车的帘幕是白色的织锦做成,上边有弹墨花儿做底色,还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