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拂袖、整冠,行云流水般来到琴台边,向着皇上躬身一礼,淡然地扫视了圈下面众人,朗声道:“献丑了。”
说完,大刀金马的坐在琴前。
众人眩晕了。
不是无忧郡主要抚琴吗?这是公然要李代桃僵?
皇上的目光流连在那张古朴的琴上,透过它仿佛看到年轻的自己一身白袍静立于皑皑雪地间,目光尽处那妖艳的红梅花树下伊人素手轻抚,激昂的琴音穿破梅林,激荡的气旋挟裹着飘零的红色花瓣飞舞在她四周,那琴音穿破时光,穿透了他的心。
那是她最后一次为自己抚琴。
班擎寰的眼睛有些酸,那经年旧事随着这张琴尘封在他寝殿的一角,琴洁净无尘,心却挂满蛛丝。
原来它依然音色醇厚,尽管那弦已不是当年的弦,人亦不是当年的人。
闭上眼,真的是太久了,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它曾经的音色,还是它本来就是这样动人心弦?
皇后隐晦的瞄了眼沉思中的皇上,案下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衣袖,掐断了一只她最珍爱的金丝护甲,却忽略了那弹琴人。
琴音淙淙,面面相觑。
“啊哦
啊哦诶……”
流淌的琴音中一声振聋发聩的嚎叫惊雷般炸响,花脸“美人”以骇人之姿妖娆登场。
贴身露腰的黑稠短袄,飘飘欲飞的黑纱长裙,雪白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扭动的腰间摇荡着一串串闪着流光的赤金细链,与那白瓷般的肌肤交相辉映,晃花了人的眼。
同样晃花了人眼的还有那一脸抽象派紫色粉彩,让人横看竖看上看下看也看不出个究竟,配合着那洞开的红唇,叽里咕噜乱飞的眼神,张牙舞爪的动作,整个一厉鬼现身。
众人为之倾……倒。
“……啊嘶嘚啊嘶嘚
啊嘶嘚咯嘚咯嘚
啊嘶嘚啊嘶嘚咯吺
啊哦
啊哦诶
啊嘶嘚啊嘶嘚
啊嘶嘚咯嘚咯嘚
啊嘶嘚啊嘶嘚咯吺
啊
啊呀呦
啊呀呦
啊嘶嘚咯呔嘚咯呔嘚咯呔
嘚咯呔嘚啲吺嘚咯呔嘚咯吺
呔咯嘚呔咯嘚呔咯嘚
呔咯嘚呔咯啲嘚呔咯嘚咯吺
唉呀呦……”
殿中众生或痴或嗔或呆或躁,更有那原本就有心疾的老臣手抚胸口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
皇上目中的迷离被这高亢的嘶吼瞬间抽飞,他有些茫然的瞪着殿中间那扭来摆去不得消停的身姿,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沉,那是他抱在膝头的小粉团?
焦躁不安的皇帝老子随手抄起酒樽,一仰脖……
“咳咳……”
眼泪都呛出来了,居然没人理会!而皇帝陛下居然也没有反应过来,依然专注地、直勾勾地盯着那伤风败俗的玩意儿。
噪音!
她这是在干什么!跳大神?跳就跳吧,用得着把腰露出来吗?
皇上不由自主的甩了甩头。一直盯着她那抖动的腰,真叫那眩目的光给弄晕了,她也不怕把那细腰给扭断了!
这是在唱戏么?咿咿啊啊的。
这是在抚琴吗?吱吱嘎嘎的。
他伸手揪住自己抖动不已的胡子。
耳目一新,当真耳目一新。
操琴的思思四下打量着众人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没办法,不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不,已经错了好几处了,不过估计这会儿没人会注意到她这琴弹得如何。
望着那群人对姐姐的顶礼膜拜,思思沾沾自喜,果然近水楼台,瞧,自家人淡定多了。
那个谁,菜盘子都扣到腿上了,这是吃不了兜着走的节奏吗?
那个谁谁,胸口湿了那大一片,知道的是酒水外带口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奶水勒。
那个谁谁谁,想站起来看得更真切就大大方方的站呗,半蹲半立的是显摆你马步扎实是咋滴?
思思的目光溜了一圈落在了尽情展现妖娆多姿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的姐姐身上,娘哎,您怎么能生出这么一个天上没有、地上唯一的女儿呢?
手一抖,又错了。
思思赶紧转移目标。
尊贵的皇后娘娘唉,您的母仪风范都就酒喝了吗?您能笑得再丑点吗?眉毛都揪一起去了,八字倒是挺工整,那嘴角就别咧了吧,吓着小孩子就有损您的威名了。
巫妖边吼边得意的打量那如坐针毡的皇后,不是看戏吗?得有很强的心理素质,不要被吓破胆噢!
看太子哥哥,那叫一个淡定。
看皇帝老头,那叫一个威严。
这时候要是弄个麦克风,那才叫一个震撼登场。
巫妖摇头晃腚的引吭高歌,将与大头交流的功力发挥了十成十,幸好这里是皇宫内廷,这要是在旷野,还真得把狼给招来。
巫妖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摸了把自己的后脖领子,要不要在哪个月黑风高的夜半时分,蹲在皇后娘娘的宫顶,来上一支引魂曲呢?
巫妖尽情的脑补着惨白着脸的国母披头散发的躲进雕花大床底下,屁股还撅在床外痛哭流涕的场景。
呲牙,咧嘴,巫妖笑得猥琐了。
思思好巧不巧的一抬头,手抖得凶了。
“铮——”一声响,琴弦,断了。
思思呆愣了。
“停——”一声吼,皇上,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