疙瘩对人的判断没有一个具体的标准,往往别人的三句好话就能把疙瘩买转。正月天姜秉公私藏大烟,尽管疙瘩也跟上那些大烟挣了不少钱,但是疙瘩却认为姜秉公的心太奸,这阵子李明秋说他不干了,姜秉公又表示愿意跟疙瘩一起干,疙瘩反过来认为姜秉公人不错,李明秋钱挣得多了,逞能。
这其实正常,绝大多数人都不是圣人,判断是非的标准只有两个字,利益。当下疙瘩就跟姜秉公约定,今年的大烟收购价钱可以参照一九四三年的办法,尽量把收购期往后移,尽量把收购价钱压下来。大家统一行动,互通情报、互不拆台。
过完八月十五疙瘩回到家里,看自家的前院已经住满弟兄们。近几年不打家劫舍,弟兄们平日无事就住在自己家里,只有收购大烟期间才往一起集中。看样子足足有四五十个人,屋子里睡不下,好在天不太冷,有人就铺些干草睡在院子里,像个难民收容所,什么样的人物都有,大家看疙瘩回来,都齐齐地站起来涌到中院,脸上显出巴结的笑,静等着疙瘩为他们安排活路。
疙瘩当了寨主以后,没有像杨九娃那样排座次,无论什么事都是疙瘩一人说了算,弟兄们说到底只是疙瘩的雇工,疙瘩已经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尽管疙瘩心里窝火,但是表面上仍然显得平静,疙瘩说得也是实话:“今户,目前想开秤没有资金。大家既然来了咱们热热火火喝一顿酒,然后大家回去在家里静等消息。以后开秤了我需要谁叫谁,不叫的人就不要再来了。”
弟兄们你看我、我看你,顿时心里没了底气。当下有人比较自觉,从灶房拿几个冷馍走人,有人还不死心,心想可能疙瘩嫌人多,去年还不是打发走了许多?留下的说不定疙瘩就用,反正跟上疙瘩干活痛快。
岂料疙瘩却说:“一会儿让安远招呼大家,吃完饭大家就散伙,我还要走一趟县上。”疙瘩说完话也不吃饭,带上林丑牛骑马上了官路。
大家了解疙瘩的脾气,知道再不走就要惹疙瘩发火。那一顿酒也喝得沉闷,喝完酒大家纷纷背起褡裢走人。
其实疙瘩并没有离开郭宇村,疙瘩拐了个弯子来到郭全发家里。疙瘩让郭全发把门关死,然后告诉全发媳妇春花:“给咱做些面条吃,这几天酒席宴把肚子吃腻了,想吃一顿家常饭。”
日子就是这样,有时间看似山穷水尽,转瞬间柳暗花明。可能也是天作之合,郭都比较温和,尽管年龄相差十多岁,但是历经磨难之人,一个体贴一个,一幢四合院被郭全发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对中年夫妇过得和谐和睦。
文慧用过的家具已经全部被两个妹妹文英文爱搬走,郭全发也把西厦屋打扫干净作为客厅,郭全发不可能养活狼婆娘的全部孙子,但是郭全发有责任养活春花的一双儿女,郭全发让春花把她的孩子带过来,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
春花的两个孩子水仙和宽心来过,还在郭全发家吃了饭。可是天黑狼婆娘过来又把两个孩子带回家,理由是水仙是她最大的孙女,要帮助狼婆娘照看其他孙子。
这也属于事实。关键的问题是狼婆娘不想让春花跟她那个家庭脱离关系。四媳妇板兰花纯碎是一个糊涂虫,狼婆娘还要指望春花为几个小一点的孙子缝缝补补。
其实每个人都为了自身的利益做最佳选择,在这一点上狼婆娘的计算可谓苦心,她首先把春花送到郭全发家,还把大门锁上,造成春花跟郭全发结婚的既成事实,第一步首先把春花留在郭宇村,春花为了感恩,当然要替几个侄子缝缝补补。事实上春花心软,每过一两天都要回到狼婆娘家转转,农村女人不怕吃苦,春花实际上两头兼顾。
疙瘩很少在郭全发家吃饭,疙瘩主要嫌跟那些弟兄们在一起磨嘴麻烦。郭全发把疙瘩领到西厦屋,疙瘩一上炕就呼呼大睡,一觉睡到天黑。林丑牛也回家了,疙瘩醒来有点不知所以,想了半天才知道他在郭全发家里。
郭全发给屋子内点上蜡烛,春花把盛着油盐辣子、醋、韭菜、芫荽、葱和蒜的木盘子端上炕,首先给疙瘩捞了一碗干面,疙瘩吃起来很香,夸赞春花擀的面又细又长。春花本身腼腆,不善于跟人开玩笑。况且来郭宇村十多年春花基本上跟疙瘩没有说过话,听见疙瘩夸她,春花脸红了,说:“叔,你吃好。”
疙瘩朝郭全发坏笑:“听见了没有?春花把我叫叔。”
郭全发显得一本正经:“你是咱郭宇村的土皇上,我们都应该把你叫老爷才是。”
农村人开玩笑都很粗野,疙瘩并不在意。疙瘩诚心想帮助郭全发一把,问全发:“我今年想让你给我当二掌柜,全发兄可能不会拒绝。”
岂料郭全发却说:“谢疙瘩兄高抬,我能替你干点什么?过两天,我还想去灵宝,看看我的二儿子三儿子,今年我就想弄回来一些苹果树苗,全发被关进鬼子煤矿八年,回家时看咱村种满大烟,总感觉大烟不是正道,疙瘩兄应该见好就收才是。”
疙瘩说得很伤心:“想当初咱不过是黄河岸边背客渡河的一个苦力,被杨九娃软缠硬磨上山当了土匪,这辈子好事干得没有坏事多,迟早是个没头鬼。我回家时看见家里几十个弟兄等我开秤收购大烟,心烦,来到你这里躲一会儿清闲。现在这个逑势相不可能回到从前。不收大烟再干啥?你说那个什么仙果咱没有见过,肯定没有大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