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芳荣半路上迎面撞见的壮汉,正是疙瘩新近选招入伙的土匪林丑牛。丑牛出生于陕西的煤都铜川,当年铜川的煤炭主要供应关中和长安,一条专门运煤的铁路专用线从长安北上,直达铜川,每天都有大量的煤炭运往长安,当年长安的工业不多,煤炭主要是民用和取暖。进入冬天煤炭的用量遽增,木轱辘车、毛驴以及骡马等古老的运输工具把铜川的煤炭源源不断地运往关中平原的各个县城和村庄。官路上尘土弥漫,常见脚夫晓行夜宿,赶着牲畜,吆着木轱辘车,靠运输煤炭来挣几个血汗钱。
丑牛的爹娘是河南人,早年逃荒到铜川,铜川人大都讲河南话,人称小河南。爹爹是个矿工,靠挖煤挣钱养家糊口。十六岁那年,爹爹死于矿难,当年煤矿上死人属于常见,娘俩埋了爹,十六岁的丑牛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娘担心丑牛重蹈爹爹的覆辙,坚决不让丑牛下矿挖煤,于是丑牛就做了脚夫,替别人赶牲畜运煤。
当年小煤窑驮煤不过秤,数驴头、数骡马头,驴驮一百二(斤)、马驮一百五,人背煤不算钱,背多背少都行。一百斤煤当年煤矿上只售三毛钱,一头牲畜掌柜的每天付给脚夫一毛钱,一般一个脚夫赶五头牲畜比较合适,能挣五毛钱,除过吃喝,净挣三毛钱。
这里边还有门道,卖煤时就必须过秤,一般一头毛驴能驮一百七八十斤煤,一头骡马能驮二百四五十斤,掌柜的主要挣牲畜从煤矿上多驮出来的煤钱。而脚夫还有一份收入,就是靠人力背出来的那些煤钱(也不知道说清楚了没有,一个老矿工就这样给笔者讲述)。
十六岁的丑牛家里没有牲畜,就靠给别人赶脚运煤挣钱。为了养活妈妈,他尽量多背一些煤,一百斤煤背到长安附近的县城就能卖七八毛钱。这可是一笔纯收入,不需要给掌柜的上缴,事实上只要一驮子煤能卖到二百四五十斤,掌柜的也不计较伙计究竟为自己背了多少煤。
那是一段苦不堪言的日子,丑牛替人打过土坯(当年穷人盖房子用不起青砖,就用土坯),赶过麦场(替人割麦子,俗称麦客),四五年下来,丑牛也买了两头毛驴,自己做起了运煤生意。
可是那些小煤窑都不愿意给丑牛装煤,原因是丑牛身上背的煤比驴驮的还多,煤老板吃亏。当年铜川的小煤窑遍地开花,丑牛便去偏远的小煤窑装煤,反正自己有的是力气,多走几步路也不值啥。
丑牛卖煤一般爱去长安周围的县城去卖,那里的家户相对而言比较富足,卖煤能卖个好价钱。一来二去认识了高陵的周郭喜,周郭喜是个财东,跟瓦沟镇的张鱼儿差不多,有钱就有势,那周郭喜家里喂着十几头骡马,主要是周家田多,那些牲畜为周家犁地拉车,冬天田地里活路不多了,那些牲畜大都闲着。丑牛给周家卖了几回煤,周郭喜看丑牛人也实诚,就把自家的骡马租赁给丑牛五头,丑牛赶着七头牲畜,来往于铜川和高陵之间,每次驮往高陵的煤给周家卸下两驮,其余的自己卖掉,这样一来双方都合算,一个冬天下来丑牛竟然挣了不少钱。娘就张罗着为丑牛说媳妇。
当年铜川属于矿区,各色人物都有,丑牛娘花钱为丑牛说下一门“媳妇”,新婚之夜丑牛强行脱下“媳妇”的裤子,发现那家伙跟自己一样,腿中间长着一根棒棒。丑牛气急,抓住那家伙的脖子轻轻一扭,那个二腻子(方言,专指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就一命归西。
丑牛背着娘,逃离了铜川,来到高陵,投奔在周郭喜门下,周郭喜看丑牛一身力气,就在长工棚里为娘俩隔出一间屋子,安排娘俩住下。
有钱人都有一个通病,好色。周郭喜六十多了,家里也三妻四妾,为自己娶了一大堆女人。夏日,干了一天活的丑牛光身子穿一条裤衩,站在院子里冲洗,突然间感觉后背痒痒,回头一看,一双纤纤玉手正在抚摸着丑牛的脊背。
那正是周郭喜的七姨太。那几日周郭喜去了长安,七姨太可能已经盯上了丑牛许久,也许是周郭喜年老体衰,难以满足七姨太炕上的那一点要求,反正那小媳妇说得露骨:“丑牛,我夜间给你留门”。
丑牛并没有去敲七姨太的门,周郭喜对丑牛不错,丑牛不能出卖良心。几天后周郭喜从长安回来,七姨太对周郭喜哭哭哭啼啼诉说:丑牛怎样调戏她,欲行不轨,七姨太如何誓死不从,以死相挟,才使得丑牛没有得逞。七姨太要周郭喜严惩丑牛,否则她就无脸活人。
周郭喜将信将疑,这样的事不宜声张。但是他必须将丑牛打发。周郭喜自己没有露面,他让管账先生付给娘俩一些盘缠,把娘俩赶出了周家的大门。
丑牛觉得晦气,但是欲诉无门,只能咽下这口恶气。丑牛背着娘沿着渭河行走,希望另外找一家地主给人家熬活。突然间身后追来了六七条壮汉,直奔丑牛母子而来。原来是周郭喜欲将丑牛母子赶尽杀绝。情急之下娘对丑牛说:“娃呀,你快逃吧,不要管我”!老人说完便一头扎进渭河,渭河上泛起了一阵浪花,丑牛哭了一声:“娘——”!扭头就跑,身后传来一阵枪声。
那几个壮汉没有丑牛跑得快,丑牛渐渐把那几个人甩远。夜幕笼罩了关中平原,丑牛坐在一个土堆上想了半天,他必须为自己讨回清白,他必须为娘报仇雪恨!
几天后的一天晚上,丑牛悄悄潜伏回周家大院,周郭喜正搂着七姨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