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果然还是逃不开,便是想好端端的,也终归是不能。
树欲静而风不止。
天,亦不随人愿。
我冷眼看看骇然枯坐在地上的夏侯氏,恍如无意道:“那时曹真是气血方钢,如今倒是不知道会如何处置了。”
夏侯氏面容惨白的颤颤唇,极力挤出一丝声儿来,对跟着的婢子们道:“你们全都退下。”
婢子们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是看到夏侯氏这般,都慌了心神,暗搓搓的退了下去。
等婢子们退去,夏侯氏才爬过来攥住我的裙角,乞求道:“夫人,饶了我吧。”
我对秋婵使个眼色,秋婵便将桌上的酒壶拿过来。我接过,对夏侯氏冷哼一声,道:“这壶酒使用鸩鸟的羽毛蘸过的。今天,我饶你一命。明日一早你速速进宫里去,我知道你见得到郭照。按照我的吩咐做,不然。”我将酒壶摔在地上,厉声道,“后果不用我说了吧?”
夏侯氏连忙答应着,“是,是。贱妇知道。李贵人今日来府中小坐,是郭娘娘吩咐的。当初郭娘娘曾下过禁令,凡是见到夫人之后,不报的,藏匿的,都以死论处。夫人,我家将军跟随皇上戎马半生,万不能因为夫人的事情,而受牵累啊。贱妇也是救夫心切,贱妇逼不得已…”
我浅浅一笑,“真是愚昧。”说罢,也不再去理她,带着秋婵冬娟绕过屏风走出门来。
有风拂过,吹落白梨瓣,在院子的道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那微微冷香渗透皮肤,连五脏六腑都似乎冰凉起来。
长长的袍子拖过地面,将花瓣扫出长长的痕迹。秋婵伸手替我轻轻拉起,道:“夫人,夏侯夫人她…”
“不去管她吧。明日睿儿必来接我。若是一切顺利…”若是一切顺利,我将再也不会黏在曹丕身边,也再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了罢?
夜漫漫,我挑灯坐在窗前出神。
曹丕为何这么久不再见我,起初,我很想知道。我甚至会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因为朝事烦心了,等着,盼着,直到如今,才觉得自己可笑。恩爱不过是浮云,孔子也曾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那于我来说,和曹丕之间的恩爱缠绵,到如今,也只是一场韶华大梦了。只是,我痴了,竟忘记这世间,最不可信的便是男女情爱和说来不算的诺言。
曹真忙于战事,我仅剩不多的世间已经无法等到他的安排了。那么,剩下的事情,我要自己办好。
枯坐几个时辰,听到几声枭鸣惊我一跳。抬眼看看,天还未明。门外忽的有人敲门。
我警觉的问道:“是谁?”
“母亲,是我。”
心将将放宽,原是睿儿过来了。起步过去给他开门,他轻巧的闪身进来,道:“收到母亲的信,我商量完朝事马上就赶来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小心望望门外,才将门关上,走到桌前坐下,缓缓道:“你想个法子让我进宫去吧。我想见见郭照。”
睿儿显然吃了一惊。
“为何啊?父皇千叮嘱万叮嘱,不让母亲再度进宫。”
我干涩道:“睿儿,为什么你的父皇不许我进宫?究竟为何?他是君临天下的帝王,要是他肯,你的妹妹何至于枉死,到如今都含冤莫白?你以为英儿当真是自己个儿掉进塘里溺死的吗?”
“母亲…”
“不用再劝我了,也不要再说什么皇上不让,皇上不许的话来。照我说的做吧。”
睿儿惊愕的抬头,蹩眉良久,轻轻回道:“是,孩儿知道了。”
我敛衣起身,郑重道:“并非是母亲逼你,今日,李贵人已经见到我了。郭照迟早也会我在将军府。与其等着她来找我,倒不如我去找她。这件事,瞒着皇上吧。”
睿儿一怔,语气里微微掺了些苦涩,“竟不想发生了这种事情。倒是母亲一口一个皇上的,叫父亲听去,难免又要伤心呢。”
我刻意避开关于曹丕的话题,转而道:“明日,你想办法吧。”抬眼又看看天色,“也不过个把时辰天就要亮了。可想好了怎么带我进去吗?”
睿儿沉思着,蓦然道:“想起来了。太后近来日日念叨母亲,就传召佟姑姑进宫服侍一段时间,倒是巧了,明早进宫。”
佟儿么?我呐呐道:“既然如此,也只能这么办了。”
卯时,天色才亮,还带着晨起时润润的潮意,佟儿的车碾如期而至。虽说她见我心情激动,却因为进宫的时辰严格,也不得多做逗留,尽是压了泪意,让我混在跟着的婢子里面。佟儿随身带着四个婢子,因为要带我,便替换了贴身的那个婢子。
睿儿亲自送进宫,自然顺利,侍卫们也并不做怀疑。
洛阳皇宫我是第一次来,对道路并不熟悉,一路上只能跟在佟儿后面。后宫的宫殿颇多,但我知道,郭照被封为贵嫔,居于昭阳殿,代掌皇后职位管理后宫。曹丕还未封后,他曾经说,要封我为后。我抬眼,看一眼这宫闱深深,只在心里笑笑,也不过是刹那浮夸。
椒房殿向来是皇后的寝宫,如今却是空空的,面前几分萧索,远远看过去,倒是雍容华贵的。佟儿放慢了脚步,压低声儿对我道:“小姐,椒房殿往西便是长生殿了。奴婢要去太后那里,小姐你真的要去昭阳殿吗?”
我暗自定定心神,“告诉我怎么走。不用找人陪着我,我自己去。”
佟儿顿住,呐呐道:“小姐,万一郭照她对你…你自己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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