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九渊之下,有泉水滚滚,其声似钟鼓,携着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奔流不息,这些东西本就是人心所化,最是混沌莫测,就是化在了水里,也如泥沙浊物一般,足以吧百里,千里的水流染成浊黄之色,所以这河也叫黄泉,这供魂魄走的路,便是黄泉路了。
既入黄泉,前尘往事便是一忘皆空了,所以这水,乃是天底下至纯至阴的物事,除了魂魄入得,就是大罗金仙的肉身入了水,也会被化成灰烬[综]被猎杀的穿越者。这便是轮回大道的开端了,魂魄到了这儿,洗尽污浊,在踏到那轮回盘上一转,便决定了下一世的身份,是妖,是人,是鬼,是刹,冥冥中自有安排。
但这等神通之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到了,得是离体七日的魂魄,受那招魂使之令,方能穿过那九冥深渊,避过千魔万煞,得入黄泉之地。所以这阴朝地府,乃是天底下最远,最难闯入的地界,断不可能因着一村庄的祭祀而开启才是。
玉牌一路上跟着萧景,半点法术也未用过,与寻常灵宠别无二致,它这一张嘴,张容复只当是信口胡说罢了,便也没当回事,走到那坑洞边上,向下看去。这一望,却是被震住了,那下头哪里还有泥土山石,这些凡物全让浓雾所遮,不住的翻滚起伏,恍若海中浪潮。
那下头全是游魂,且是残破不全的魂魄,有的少了一魂三魄,有的只余一魄,就连形状也西里古怪的东西,无头无手,无眼无耳的都不少见,这几十丈,几百丈的坑道里,全是这般阴物,残魂的怨气最是深重,成百上千地聚在一块,倒真的恍如黄泉一般了。
一时间,张容复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如此深的怨气,全数停在了坑洞中,万一它们得了半点生气,哪怕阳明伏鬼印摆在这,也会不惜一切地朝着生者袭来。他这头退还来不及呢,就见着那姓晏的姑娘跑了出去,衣角在深坑外飘荡,也不怕失足落下。
“你发的什么疯?站在那别动。”张容复喊道,这关头,就是晏秋掉落了一根头发丝儿,也能把下面的百鬼惊扰,到时无论是村中居民,还是他与萧景,都会受百鬼啃噬,万劫不复。
晏秋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就似大梦方醒,大睁着一双杏眼,啜泣道:“怎会如此,不是早就寻了替代的……”一面说,一面望着几丈远的地方,那处站着三人,皆是浑身僵直的模样,一顺溜地跟在狴后头,而那招魂的灵兽,正立在悬崖边上,仿佛随时都能纵入深渊一般。
而那排在最前的,粗眉悬鼻,正是将萧景二人领进村中的晏清,这对兄妹也是离奇,见面之时,嘴上便没有半刻闲下的,如今晏清着了魔,那做妹妹的挠心挖肺,恨不得一同跳入万鬼巢穴中。
若是放在常人眼里,这等同根相依也属人之常情,但张家公子却不觉,他生在玄宗大家,自出生起就同十几名同辈较量,灵根,心性,悟性,样样不可低人一等。如若不然,他又如何能从几十人里脱颖而出,得进内门,所以人伦礼让于他,几乎是无用至极的,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张容复道:“你就是跟他一齐下去,也只有魂飞魄散一途,别瞎折腾了。”
他说完就召出了飞刃,论锐气,这七重禁制的法器不如萧景的骨剑,但这东西不过两寸长度,最是灵巧,三下两头,就飞到了对面,朝着招魂的小狴刺去。张容复原想着杀了那灵兽,就是无法合拢万鬼坑洞,也能将其与三人缓住,毕竟这地方已是经不得一分一毫的异动了。
张容复正御着法器,就听萧景说了句不秒,那小子向来没有句完整话的,说是不好,倒是给个准信啊!张容复正要展开灵识,数步之外的坑洞竟继续塌陷了下去,那泥土顽石,全成了比水还绵软的物事,一个劲的向下落去,那入了魔的村人本就无识无觉,这一折腾,一脚踏空不过刹那的事。至于那晏秋,本就站得偏颇,连岩壁也没抓着,也跟着坠了下去。
这回玩大了,这是张容复脑子里滑过的第一个念头,他当即取出了一碟朱砂,此物采自东海蓬莱的阳极泉中,可不同那凡间之物,此物能炼丹,炼的是白骨生肉的灵丹,又可驱邪,驱的是百年以上的鬼煞,此番到燕华,张容复便是将所有的朱砂都备在了身上,但这二十余日下来,也就剩下一两。
他狠了狠心,割破了食指,这一刀下得极深,血就似水一般的流淌,落在那碟朱砂之中,指间三寸纯阳血,这物于修士最是宝贵,这一下,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恢复不了了,但比起葬身百鬼腹中,这点损耗着实算不得什么,张容复想,他让那朱砂与血融做了一块,这两种红却是化作了墨一般,只余下周围一圈的隐隐金光。
张容复将白碟中的东西尽数撒开,那物便悬在了空中,有半数呆在原处,又有半数到了萧景身边巅峰船东。这倒不是他突然有了善心,而是眼前这劫着实不好过,若是没了萧景,就是他撑过了百鬼侵袭,那之后的十日,失了精血,又无人照应,张容复照样是活不住的。
那底下已经吹出了阴风,一阵比一阵凶猛,直把人的眼皮都刮得闭上,这风叫得厉害,像猛虎似的低吼,又似大浪一般咆哮,但让张容复在意的,不是这东西本身,而是那后面万千人哀鸣,咒骂,悲泣之声,都是人在极恶里的呼嚎,传入耳中,就似无数小针在耳膜上穿刺一般,就是用上真气抵御,也不能减去分毫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