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因为哭喊而嘶哑,她扒在隔墙上,死死的扣住,不让碟姨抱走她。
通铺上的展大哥,也再不看她一眼,他轻轻的靠在墙上,从怀里拿出一片竹叶,吹起了他最爱的《醉江湖》……
百合姑姑知道展昭马上就要不行了,这毒到到最后毁人尸骨,损人肌肤,展昭已经交代过,决不让七娘看到最后一幕,她一把掰开七娘扣在墙上的那双小手,对着碟豆说道:“快带阿婉走!”
展昭明知自己性命已到尽头,他少年时就游历江湖,死在这事上也算光明磊落,只盼七娘能果真如众人所愿好好的活下去。
碟豆脚下生风,一下就离开了堂屋,顺阶而下,出了院子顺路上山。
《醉江湖》忽然响起,曲子同旧时一样悠扬婉转,意气豪迈,胸襟万丈,只是七娘听来便觉得撕心裂肺。
“展大哥——”她一直喊,一直喊,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喊的山岳微微,竹林阵阵,她的声音就像是划破夜空的悲歌,混合这展大哥的曲子。
明月在上,流萤无光,山风阵阵,刮过心头,如万箭穿心。
“碟姨,你放我去看展大哥,我不走,我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展大哥了。”七娘双手扣在碟姨的肩膀上,她哭的泪眼模糊,看不清楚远处的小院子了。
她一个转身就将是生离死别,她挣扎是无力的,哭喊是无力的,这一去就再也不能见面了,她所有的期许都在这一夜通通破灭了。
他要她好好的活着,可是没有他的未来,她活着又有甚意义,他将生的门给她打开,却把意气奋发的江湖梦葬送在了这冰凉如水的夜里。
“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展大哥了,再也见不到了……”她怕再碟姨的肩头放声大哭,她再也见不到他了,她以为再见是缘分,却不知道她是他的催命符。
那竹叶之声从小院子里传来,这声音如滚滚长江轰隆隆碾压而过一往无前的洒脱,金石震震,豪气干云,曲调忽转,抑扬顿挫,淡而飘,如清茶一杯,入口苦涩,哀愁如此,哑然而止。
七娘听见曲子住了,猛然止住哭声,碟姨也转过身来,往小院望去,月下空寂寥,小院无人声。
山风一阵阵吹过,竹海如浪翻滚,竹海边长的小院子一点荧光,整个世界一下子都安静,七娘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了。
展大哥真的死了,她以为的机缘就在这样命运的轮回里再一次将她狠狠的抛弃了。
这胭脂繁华的大宋就算是十万红尘,万里如锦,从此以后她却如据天宫,一身冷清,两肩萧索,只为他那临终殷勤语,好好的活着。
远处峰峦叠嶂,树浪在月色下起舞,她使劲浑身的力气喊道:“展大哥——”
回声阵阵入耳,展大哥……展大哥……展大哥……展大哥……
也许她最后喊他一次展大哥,此生此世唯有此人让她这样呼喊,这山,这竹林,这院子都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展大哥,展大哥你可听见……
这一声耗费了她所有的气力,她觉得这世界一下就变得冷清起来,她的眼前又是凉州关隘,城墙之上那样气势如虹的李元昊,那样居高临下的玉面镇西……
谁将烟焚散,散了纵横的牵绊,满山黑幕青丝断。
忽的乌云遮月,雷声轰隆,大雨倾盆,她坐在碟姨的怀中呆若木鸡,远山竹林,寂然无人,七娘似觉察天地间也只剩下他一人。
格律轩的拔步床上,她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从深夜都清晨,有从清晨到深夜,不吃不喝不睡觉,不知日月几多时。
几天的雨终于放晴,一连几天的阴霾一扫而光,半夏轻轻的推开窗户,玉兰花香幽幽的传来。
天气好,人却未必,七娘一连几天不吃不喝不动,昨天终于晕过去了,到此刻还未醒来。
半夏双眼肿的如桃一般,满腹心事,回望仍旧睡着的七娘泪水便又下来了。
苏雪站在院子外,面对这西厢房,时不时撇一眼,然后将西边的书都拿出来翻晒,一本一本,看似仔细,然而心思却飘得很远。
七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深夜,仿佛又经历过一次一般,她也是这样眼睁睁看着亲近的人死去无能为力,还要好好的活下去,揪心之痛她感同身受,现在的七娘恰如自己当年一般大。
快晌午的时候七娘醒来,半夏苏雪冬青一起围了上去,但是谁都不开口说话。
七娘张了张口,没有声音,她失声了,可是她觉得身子一下轻松了很多,也许真的是毒解了。
毒解了,展大哥却没有了,永远再也见不到了,她想哭,想喊,想要挣扎,可是却一句也不能出口了。
只不过她不能死,她答应展大哥,她会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
展大哥让她活,她是不敢去死的。
七娘比划着问半夏:碟姨呢?
“今天一早西北军六百里加急,她赶回军营了。”半夏一听七娘问碟姨,心下稍安,此时此刻没有一个人敢提展大哥,生怕一提便是又一次悲伤,格律轩最近悲伤太多。
七娘便默不作声,她不知道面对这事情她该怎么样,沉默是她唯一的可以做的,这样放空心,什么也不想,日子会过的快一些。
众人这样小心翼翼,半夏的眼睛哭的红肿,她不问也知道,当那竹叶声哑然而止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展大哥她从今往后只能怀念,她再也见不到了。
她不会问,她不敢问。
也许这样还留着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