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至深用从未有过的仔细来打量眼前的凡人,他一直不喜欢他,从第一次听赵毅提起这个人开始,他就是个暴虐无情的负心汉,是以从未正眼看过他,可当真正仔细认识这个人时,他已是换了一副神态,那样冷硬的面容,双目沉黑冷漠得如同死人,明明是漫不经心地站在他面前,那戾气却压得人心发悚。
张至深缓缓开口:“我记得你已经死了。”
欧阳复面不改色:“我活在你面前。”
“他们说连尸首都找到了,为何你还活着?”
欧阳复顿了顿:“我自有活下去的法子。”
“可是赵毅却死了。”
他不再言语,面容越发的冷漠,即便伪装得再好,每听这句话时心都会颤抖,滴着血,他活着,赵毅却为他殉了情,那个说永远不会原谅他的人以这种方法来报复他的辜负。
月姬站在一旁静静看他,白瓷般的面容,本是无悲无喜的面容不自觉溢出了痴迷神色,张至深一一看在眼里。
他又道:“欧阳复,你来魔界找南箓的目的是什么?”
那人的声音也越发冰冷:“告诉你也无用。”
“赵毅不可能复活。”
那冷黑的双目一颤,如刀子般射向他。
“无论你用任何方法。”
欧阳复紧缩的瞳孔再次紧缩,那双紧紧盯着他的眼几乎不是人所能有的目光,看一眼仿佛能将心割碎,可也是一瞬,他又恢复原来神态:“不试试怎就知不行,就像你成了魔,说不定还能变回人。”
回击得极是准确,张至深却不怒,只道:“那我们看看是否会有奇迹发生。”
“那不是奇迹,是必然。”
“那是奇迹,而且不再有可能。”他所认知的一切奇迹,到头来不过黄粱一场梦。
欧阳复嘴角浮出奇怪的笑,看了他许久,忽而转身离去。
张至深看向他消失的方向,似有嘲讽:“你觉得这世间可会有奇迹?”
月姬注视那个凡人消失的地方,并未收回目光,声音依然如平日工整清冷:“没有,从来就不曾有过这种东西。”
屋外忽而响起细碎的敲打声,越发密集,风带来湿润的味道,耶梦伽罗花瓣轻轻颤栗,迎接一次魔界骤变的湿润。
竟是下雨了,魔界极少见到的雨。
她走到窗前接了几滴雨,液体划过指缝的感觉,湿湿凉凉,永远抓不到。
那些耶梦伽罗依然在盛开,盛开得越发妖娆,吸足了鲜血,等待一次复活的盛宴。
夜来红月照,疏星两三点。
这一场魔界突来的雨似要下个没完没了,淹了红尘,润了手心。
成了魔,这般小雨湿不了身,张至深还是撑了一把从人界带来的伞,掩去面容,独自行在雨夜。
他对新生力量的掌握还不准确,以防万一,只能靠步行,只要出了倪郸城,去往泗水的路上他有许多机会熟悉自己的力量。
可这样的行走也不能安心,就连雨也变了方向,脆弱的油纸伞根本不能阻挡它的降落。
聚集的妖魔数量很多,步法统一,行动迅速,甚至连呼吸都是一住。
张至深环顾周围,并无想象中的害怕,反而很兴奋,魔界的夜晚脱去光鲜的外皮,露出最原始的面目。
他放下伞,露出冶艳的眸子,那丹凤眼本就飞扬,如今被那赤眸一映,竟是邪魅而惊艳。
目光扫过之处,众魔惊骇地后退,可野心的驱逐下,又小心翼翼地将尖锐的武器伸向他。
张至深不急不缓:“你们一起来罢。”
他抬眸微笑,众魔却是往后退。
终于有那看不过去的出头鸟大叫道:“怕他作甚,不过只有半颗心的魔!谁得那半魔心,谁就是魔界的王!”
“哦。”张至深饶有兴味,“不曾想我这半颗心还如此值钱,说说你们得了这半魔的心如何成为魔界之王。”
他如此从容的口气越发令那些魔小心,先前开口那魔道:“南箓与天界开战不过就为了你那半颗心,如今谁人不知,只要得到你的心,便可任意摆布天魔两界,哼哼。”
“心就在这里,你们可来取。”
细雨润物,那一轮红月也似乎滴着血,染红一个百鬼夜。
从第一个冲上来的魔开始,野心迅速弥漫在每个来此的妖魔身上,只要得到那半颗心,再不用生活在魔界最残酷的底层,接受杀戮的洗礼,权利会赋予他们想要的一切。
然而那看似毫无抵抗力的半魔就在他们的眼前消失,忽而身体一痛,不知如何被夺去的性命。
细润的雨将血水流走,融入土壤,滋润魔界万年常开的耶梦伽罗。
死前那一刻,谁人不曾觉这一生便如一场梦,或许死了,梦就醒了。
张至深依然无法驾驭这股新生的力量,只是凭借本能地施展他的杀伐之术,那股力量强大得他能清楚地感受它的来源,从心口流向四肢五神六脉,身随意动,周围任何细微变化都感知得一清二楚,杀戮带来的快感如同盛开的蔷薇,力量的绽放如此美丽迷人。
可那朵美丽的蔷薇迅速凋零,他觉得力竭,每次的迅速移动都越发缓慢,那股力量在逐渐褪去,束缚他的手脚,雨依然在下,融入月色中,让他分不清眼前是冰冷的刀还是贪婪的魔族之眼。
不知什么东西穿透了他的肚子,那股衰竭的力量又迅速涌出身体,眼前快如闪电的利刃已射向胸膛,他本能地伸手去挡,那支箭忽然挺在半空,然后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