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氏开了口,屋中便静了下来,几个人都望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声音浅淡而悠远:“爹从小就与我说,我是家中长女,该担起长姐的责任来,也该有长姐的风范,不该争的不要去争,即便是该争的,也要想一想,是否值得去争,是否能去争,做事思虑周全,想透前头所有的可能,都是我必须学会的。睍莼璩晓我们游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没有诸多繁琐规矩礼节,但是也是规规矩矩的人家,子不言父母之过,爹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是待我们姐弟几个,都是极好的,铭川是家中最小的儿子,自然也得家中几个姐妹和爹娘疼惜,娘虽然有些咋咋呼呼的,但是她的心是好的……我原本以为,我会这样平静安然的过一辈子,到了该嫁人成亲的时候,我就会嫁给黄大哥,然后继续这样平淡安然的生活下去,我那时候对嫁人是不怕的,我想,就算我嫁给了黄大哥,我也只是从家里到了隔壁,我好好的侍奉黄大娘,住的地方又离家不远,很多事情实际上出嫁的女儿更加方便照顾自家,所以我那时候,根本不担心未来会如何,依旧好好的活着。”
花未眠默默听了半晌,却站起来,到了游氏素日放茶的地方,取了一些狮山毛尖,亲自烫了茶汤,这才拿了给众人喝,氤氲茶气之中,总算各人尝了热烫茶汤之后有些伤感的心得了些许温暖。
游铭川凝眸看着长姐,听着长姐的那些话,心里想起的是从前长姐在家时的样子,他那时年纪还小,本来有些事情总是不去想,就会忘记的,可他现在用心一想,却觉得本该模糊的记忆,这会儿却是历久弥新,在脑中清晰的不得了。
他是家中最小的儿子,母亲连生了四个女儿,被族中的人笑话生不出儿子,母亲是个泼辣性子,这些风言风语的委屈,她是从不肯忍着的,每每都要跟族中那些长舌妇叫骂一番,可就算赢了又如何?生气也到底是伤了自己的身子,可到底母亲还是争气的,在连生了四个女儿之后,生出了游家最小的儿子,所以他也就成了几个姐姐并爹娘都宠爱的游家幺子。
为了家中生计,爹一直都在外头忙着做生意挣钱,而母亲在家照顾他们姐弟五个,虽说家中也有几个奴仆相帮,但是母亲的性子,到底是太泼辣了些,不善理家,更不要说什么相夫教子了,所以那时,家中几个姐姐还有他年岁尚幼时,都是长姐陪伴照顾长大的,可说是,长姐如母了。
爹不常在家,母亲泼辣,长姐却温婉柔和,敦厚心善,他和几个姐姐心里,自然是最喜欢长姐的了。
而长姐口中的黄大哥,他记得的,那个清雅温润的戌哥,那时候待他们也很好,游家和黄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所以每常黄家过来,就只有黄夫人和黄国安两个人,几个姐姐小时候也见过,后来渐渐大了,隔着屏风相见,却也不生疏,而他那时隐隐约约知道,自家长姐与黄哥哥最是要好。
那个时候,整个游家都以为,将来游家长女是必嫁去黄家做媳妇的。
“黄大哥很聪明,最爱读书,他的字写得极好,学问也好,黄大哥的祖父白身起家,当年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进了翰林院做侍读学士,是个从四品的官儿,熬油似的在翰林院里熬着,指望待资历升上来之后再谋个外放,结果京中贵人相争犯事,竟连累了黄大哥的祖父做了替死鬼,那时候,黄大哥的父亲也才刚刚点了庶吉士,偏偏被这事儿连累,就把他给撸了下来,当时受了好些惊吓,京城事多繁杂,担惊受怕的,他父亲因为内外交困,染了一身的病,在京城时就去了,黄大娘又失了婆婆,好好的一家子弄的七零八落的,黄大娘扶灵回乡,将公公和丈夫都葬了,就回了老宅,带着儿子独自度日,她一个寡妇,日子过得不易,她又正巧在我家旁边住着,黄家老宅人不多,我爹素来敬重读书人,是以就时常帮衬黄家,一来二去的,就这么熟悉了。”
“难怪适才黄先生说,黄夫人一意要他光耀门楣,原来黄家竟有这样的过往,难怪非去考上不可。”
花未眠心里喟叹,若不是黄家没落,又是犯官之后,只怕黄家还看不上游氏做媳妇,这门亲事只怕是做不成的,而过世的黄大娘应是真心疼爱游氏,不然的话,何以不等到儿子高中之后再说一门更好的亲事呢?
黄大娘尝尽世间冷暖,带着儿子回乡,想必是存了心思要让儿子洗清父辈冤屈的,只是她倒是看得通透,看重游氏品行而非门第,她倒是难得聪慧的人,只可惜不在了,不过这些都是花未眠的臆测,究竟如何,却也问不到了。
都是好人,只是可惜了造化弄人。
游氏幽幽一叹:“做官不易,即便权势泼天又如何?我虽没什么大的见识,但是这点事情还是知道的,百姓生存不易,做官儿的就更不易了,那是提着脑袋度日,古来能臣良将,又有几个青史留名万古流芳?不过说到底,功名利禄,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偏偏人是看不透的,好了还想再好,孜孜不倦的追求,”
她年纪不大,却也活了将近四十年了,这些年经历颇多,很多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看在眼里,心中揣摩,口中懒得说出来罢了,更是知道,即便说出来,也无人能听,现在却不同,她能说,也有人愿意听,“黄大哥一心要为父亲祖父争一口气,他又是天资聪颖,教书的先生说他极有慧根,必定高中进士,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