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说,她从不赊账。“我开支票给你。”
当她签支票时,她回想起那天早晨房到客厅,到脚垫,到
放在上面的钱包,那双青筋直暴的双手伸进去,取走四十元……她回到公寓,看见
姑妈扔下吃过的杯盘不洗,直挺挺地坐在椅子里,面带微笑。一见李尔回来,她
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双手同时敏捷地织着毛线。但是,李尔根本不理她,存放
好买来的东西,径直走进卧室,关上房门,检查那个上锁的行子,那盒子的钥匙
她一直带在身上。
盒子里是一些古老而值钱的钱币和珠宝,以及现全。她很快数了一遍现金,总
数是四百六十万元,而她记得原先是五百万元。她的确取出了四十万元放进银行,这可不
是做梦。那个老太婆偷走了四十元。
她生气地锁上盒子,拿到大壁橱,放到最高一层的角落。然后锁上壁橱门,离
开卧室,心里希望当初要安上锁就好了。
“正餐吃什么?”李尔回到客厅时,老太婆尖叫问道。
“午餐还不知道吃什么呢,”李尔板着脸说。
“我们家乡管午餐叫正餐,”姑妈回答说,同时点点头。“中午好好吃一顿,
叫正餐,晚上吃的叫晚餐。”
李尔直挺挺地端起老太婆用过的餐盘,送到洗碗机那里。
以后几天的日子漫长而痛苦。老太婆吃、坐、钩、谈、睡。她一直穿着来时的
那件衣服,看得李尔心烦。
一天上午,吃完早餐后,她看见李尔带着钱包和洗衣篮向门口走去,就问:
“是不是要去洗衣服?”
“是的,”李尔和她谈话时,总是显得很不耐烦。
“那么,我也该洗一下了,你等一等,我脱下这件衣服,你顺便洗洗。”
“地下室有自动洗衣机,你可以自己去洗。”
“喔,唔,”姑妈说。
“那件外衣脱下来给我,”李尔说。
姑妈走进屋里,递出衣服,李尔和自己的一起带到地下室。
在洗衣的时候,她脑子里想到几天来失踪不见的东西:半打进口的昂贵瓷器娃
娃,一只金盘子,一个小小的蚀刻板,那是她和小雪在巴黎一个艺术展览会上发现
的,制造者是一位极有前途的年轻艺术家。她对自己的钱包看得很紧,可是其他东
西却不见了。
前一天,她质问姑妈丢失东西的事,但是老太婆摇摇头说:“不知道,那些东
西一定是自己站起来,走掉了。”
李尔真拿她没办法,老太婆寸步不离公寓,不是在房里,就是在房外,李
尔不上街,或不在房里的话,她就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尔。前一天中午,李尔趁
老太婆大吃特吃时,进入客房找失踪的东西。但是老太婆跳起来,冲过来对正在推
门的李尔说:“如果你要里面的什么东西,告诉我,我来拿!”她微微一笑。“
寄人篱下是没有选择的,但是我喜欢自己有个天地,希望你不要见怪。”
洗衣机的水装满了,机器开始转动。李尔坐下来,回忆这位不速之客来了以
后的事。她觉得这位老太婆根本不像哈利所描述的姑妈,小雪说姑妈仁慈、爽朗。
不错,姑妈是爽朗,但是有点粗暴,甚至有点邪恶、自私。他说姑妈总是温和善解
人意,可是,假如老太婆对女主人有任何温和之意的话,那么,并没有表现出来。
而她的外表,据小雪说是很漂亮,可李尔怎么也看不出她有什么美丽。
不过,她认为童年时代的记忆,经过多年变成理想化了。小雪的那些回忆,可
能完全是他想像出来的。那个老太婆对自己早年和侄子一起的生活也绝口不提,而
一般老年人最喜欢谈过去的事。
那个老太婆是不是冒牌的呢?
李尔觉得有这种可能。老太婆可能真是从上海乘公共汽车来的,但那
并不见得就证明她是小雪的姑妈,她可能认识真姑妈,发现了小雪和真姑妈早年的
事,前来冒充。她可能听说小雪事业略有成就,决定好好利用一番。
李尔觉得,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老太婆根本就是一个职业骗子。哈
利可能在办公室、酒吧或任何地方向人提到早年和姑妈生活的事,因此楼上那个老
骗子知道了,就冒充姑妈。
李尔握紧双手。
回到公寓,她发现老太婆又直挺挺地坐在那张椅子上,面带微笑,身上显然已
经换了衣服,那件衣服可能是四十年代买的。李尔把洗干净的衣服扔给她说:“
你自己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