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车流拥堵,尹向东的车子被卡在半道一动不动,干脆熄了火,拿过副驾驶席上的《伟大遗产》杂志,这是最新的一期,被评审会拒之门外的那张照片如今已作为广告连续两期刊登在《伟大遗产》杂志上,他每每看见都觉得讽刺异常。
前方岔路口过去就是市立美术馆,尹泽北看着堵得跟腊肠似的车流,最终在岔路口调转了车头。
这天是周末,来看摄影展的市民络绎不绝,美术馆一楼人头攒动,尹向东便直接上了二楼,才刚一上楼就吓了一跳,迎面挂的竟然是一幅蛇的照片。
两条青色的蛇挂在树枝上,好像在晒太阳,他凑过去看,心想秦修那家伙居然真的敢啊,他是认不出这蛇有没有毒危不危险,但是秦修读耶鲁时好像有攻读生物学双学位,他应该清楚。以秦修的性格,一条蛇他未必愿意抬尊手,这一定是瞅准了有两条才拍的。那家伙就喜欢拍这种一窝一窝恶心巴拉的东西。
照片下方有介绍,上面写着:它们是蛇。
这不废话吗?看样子这玩意儿都是秦修写的?
往里面走,下一幅是黄昏下的一群浣熊小子,晚霞和它们毛皮的色泽交相映衬,显得非常温暖。下面的介绍写着:浣熊兄弟们,它们叫哆来咪发索。
尹向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秦修你还好吗?
接着是两只兴奋地张大嘴扑棱着翅膀,如短跑选手般在草丛中冲刺的鸭子,光看照片他仿佛都能听见它们欢快得震天响的嘎嘎声。作品介绍还给它俩配了画外音——鸭子:这就叫野性的呼唤!
还有从埋在土里的半截管子里钻出头的雪貂,管子另一端还卡了一只雪貂,只露出毛茸茸的屁股,哎,不对,尹向东一看下面的介绍,目瞪口呆——雪貂:那就是我的屁股。
尹向东边走边看,越看越沉默,秦修用了各种方式去表现他的主题,他看着用超广角镜头拍摄的水塘,实际上这座水塘也许就不过一个大点的游泳池的大小,但是在镜头下却宛如亚马逊流域辽阔的沼泽;还有用鱼眼镜头拍摄的水面,水下是茂盛的水草和穿梭的小鱼蝌蚪,水上是晚霞下的天空,在鱼眼镜头下看上去就像一只红火的荷包蛋;微距镜头下几只蚂蚁站在一个小土堆上,举着比自己个头还大的碎叶,好不骄傲;树干上一只拇指大的树蛙被拍得像个垂直攀岩的斗士……
这不是随便走走就能信手拈来的,因为这里不是丛林也不是湿地,它不过是一片在夹缝中存在的荒地,没有耐心不下功夫,你不可能拍到这些画面。
“没想到你会来。”
背后传来熟悉的低沉磁性的声音,尹向东意外地回过头。
秦修站在他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
尹向东举了举手里那本《伟大遗产》:“我在上面看到摄影展的广告,有点兴趣就来了,”说着低头翻了翻杂志,轻蔑地撇撇嘴,“不错嘛,明明是被退掉的照片,却能堂而皇之地登在杂志上。”
秦修慢步上前:“说到这个,替我转告令尊大人,他会做出这种事我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不过要是他以为我会像我父亲那样任由他耍小手段,那就大错特错了。”
尹向东皱眉:“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我父亲在背后黑幕你?”
“你语文成绩到底有多烂,”秦修又上前一步,抱着双臂,微低着额头,眼睛冷冷睨着对方,“我没有在暗示,我觉得我说得很明白啊。”
秦修的身高优势和恃才傲物的气场让尹向东窝火不已,如果他们现在是野生动物,那他此刻就是自寻死路地闯进了这只豹子的地盘:“我父亲只能提供参考意见,最后决定去留的是评审,你的作品说服不了评审,能怪得了谁?”
“尹向东,虽然我一直替你的智商感到遗憾,但是今天,我真的遗憾至极。”看着被噎得哑口无言的摄影师,秦修冷淡地留下一句“慢慢欣赏”转身离开了。
尹向东哪里还有心情欣赏,飞快就下了楼,将那本《伟大遗产》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恨不得没来过这一趟。
“天哪这是蜘蛛吗?我还以为是蚂蚁呢!”
“好可爱,介绍也好好玩!”
阿彻听着参观者的议论声,那只跳蛛他最开始也以为是蚂蚁,听秦修说这种蜘蛛通过模仿蚂蚁躲避天敌。他撞撞秦修的肩,眉飞色舞:“都夸你介绍写得好呢。”
秦修的脸色阴了一下,看来写介绍的后遗症还在。
韩女士让秦修给照片写一些简短的介绍,秦修推说自己不会写,但是为了让摄影展能达到最佳的感染效果,韩女士坚持要由拍摄者来写介绍。秦修和韩女士磨了一下午,最后只能妥协,回到家把照片一股脑堆在茶几上,就倒头在沙发上睡觉了。阿彻一回来见秦修霸占着自己的床,让他起来写,秦修人是起来了,却在照片背后写:蛇,狐狸,雪貂……
阿彻又不厌其烦地让他修改:“你这么写一点感染力都没有,重来!”
北极熊冷冷地瞪他一眼,啪地翻过照片又写:它们是蛇,它们是浣熊,它是狐狸……
阿彻无语了:“你认真点啊!”
秦修搁下笔,闷声道:“没灵感。”
阿彻看着坐在地上头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副“我就没灵感了”模样的北极熊,真是没辙了,蹲下来问:“那你要怎么才有灵感啊?”
刚问完,就见秦修撩起眼皮,漂亮的眼睛滴溜溜盯着他的裤子。
十分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