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葛朗台老爹陷入对金子的狂想时,楼上夏尔也已经确定,葛朗台夫人生病的确是因为受了惊。这理由放在他身上就显得很扯淡,但放在一贯瘦小、胆子也很小的妇人身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但幸而病得不太严重。
原先书里的情节是,欧也妮把她的私房钱(基本都是长辈逢年过节给她的礼物)全数送给了堂弟、资助后者去远东闯荡;葛朗台发现以后大怒,把欧也妮禁了足、还不让她吃饭。这要饿死女儿的劲头把葛朗台夫人吓得够呛,最后因此一病不起直到去世。
而现在欧也妮只是有了个心上人而已。
没直接牵扯到葛朗台最爱的黄金,当然就没那么严重。欧也妮这次依旧被禁足,但最大的惩罚不过是不让她出门,平时都得待在楼上,不能再在客厅里坐着、打量过往行人了。
“没事儿,亲爱的伯母,”夏尔安慰瘦得更厉害的葛朗台夫人,心想他刚才看到的紧闭窗户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刚刚瞧见伯父了。看态度,这事儿还有转圜余地。”
说来说去,不就是金子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从来就不是个问题。
当然,他只是答应劝和,并没显出自己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内情。
葛朗台夫人干枯的脸上瞬间发出了亮光。“您这么觉得?”她转了转眼睛,看到一边的欧也妮,“娜农上来了,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欧也妮当然也听见了楼梯上很重的脚步声。在他们叙旧的时间里,娜农显然做完了外面的活儿,上来帮夏尔收拾房间了。
“好的,妈妈。”她顺从地站起来,心想母亲大概想请堂弟帮忙,但她在场可能会尴尬。不管怎么说,为夏尔做什么她都乐意,为母亲也一样。
欧也妮都能察觉到这种意图,更何况夏尔?所以在前者离开之后,夏尔坐得直了些。“您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努力去做。”
这话打消了葛朗台夫人最后的顾虑。
她原来有些迟疑,但现在只轻轻拍了拍夏尔的手。她的手因为长期做针线而有些变形,岁月在上面留下了崎岖的沟壑;相比一贯养尊处优的夏尔,简直可以说是丑陋了。
“您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她说,语气有点儿颤巍巍,“您来自大都市,见得多,是吗?”
夏尔点了点头,轻柔地握住了那只露在被面外的手。
倚在床边的葛朗台夫人微微喘了口气。“所以,我想,您大概已经猜出来了?关于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夏尔这回没说话。
这就意味着默认。葛朗台夫人闭了闭眼睛,唇形像是想说“上帝”,但没发出声音来。“那您也并不喜欢欧也妮,是吗?您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
这把夏尔想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想说他的确喜欢欧也妮——谁会讨厌一个只是喜欢你、悄悄照顾你、并不打扰你的人呢——但这种喜欢就像是哥哥对妹妹,而不是情人之间的那种。
葛朗台夫人叹了口气,复而道:“这一方面让我心疼欧也妮,一方面又觉得这样可能也不错。如果真的……那就……”
夏尔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如果他也有意,这事搞不好就没法收拾了。葛朗台家会爆发一场空前激烈的战争,绝对地。
“虽然很冒昧,但我能请求您的一次帮助吗?”葛朗台夫人语速变快了些,似乎是因为听到了楼顶传来的响动,“想个法子,拒绝欧也妮。”她说着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仿佛下一秒就会难过得掉出泪来,“哦我竟然真的这么说了!欧也妮知道的话,会怎么想我呀!”
夏尔对这要求一点也不意外,只安抚地拍了拍葛朗台夫人的手。“我相信堂姐会理解的。您是为她好。您放心,这事就交给我吧。”但解决方法是什么,就是他说了算了。
“您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葛朗台夫人眼眶泛红,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就是个典型的妇道人家,成长环境就和三从四德没区别。现下听见夏尔说交给他,她下意识就觉得,肯定能行。
夏尔眨了眨眼睛。他这是被发了一张彻头彻尾的好人卡?
这时已经快到晚饭时分。在把夏尔的房间安顿好之后,娜农就去做晚饭了。欧也妮在楼上陪母亲,只剩叔侄两人在阴暗的客厅里大眼瞪小眼。
葛朗台还在想事情,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思维齿轮拼命运转的痕迹,视线偶尔瞥过夏尔。夏尔知道对方肯定憋着许多话,也不着急。反正还有两天时间呢!
第二天是周末,同时也是欧也妮的二十三岁生日。
这可是索缪全城的大日子。对克吕旭家和格拉珊家来说,这是他们一年一度能进入葛朗台公馆的最佳时机。而对其他人来说,这两派谁占了上风才是他们关心的。
然而不管是去年还是今年,葛朗台老爹那个巴黎来的侄子都正好在索缪。
“正好?这绝对不是正好吧!”
“但我听说,这次可是葛朗台老爹亲自给侄儿开的门,说不定真的想把欧也妮嫁过去。”
“家产不知道,但那位侄少爷长得明显比庭长先生和格拉珊少爷招人喜欢啊!”
“你竟然怀疑巴黎葛朗台家的家产?连码头的运货工人都知道他们在为谁工作啊!”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索缪的流言风向变得很快,但这并不意味着克吕旭和格拉珊对这种一面倒的言论没有想法。但他们关心的只有一点: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