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坐在上首,阅过了呈报各地饥情的牍片,问,“补种如何?”
鬬般答道:“近来天气温润,各地补种青苗已经落土,王田补种已毕,若无意外,还可赶上秋收。”
楚王颔首。
群臣听得这些消息,皆面露喜色,议论纷纷。
“大王,”子贝建议道,“何不往云梦行猎,献祭太一,以谢天佑。”
众大夫皆赞同。
楚王一向好猎,继位之后,时常动辄引车百乘,往云梦狩猎,十天半个月之后方满载而归。可自去年以来,楚王罢宴罢乐,唯一一次行猎也不过是在铜山的泽中猎鳄,半日即归。朝野之中正为征伐胜利而喜悦,许多人也需要一场娱乐来放松紧张许久的身体,巡猎云梦,乃正合时宜。
“饥情虽解,仍有后难。各地戍守不足,楚师仍需休养。”楚王却道,“且寡人已将云梦开放与民人赈饥,此时巡猎,岂非争利。寡人归来时已经告庙,犒酬太一之事,日后再行。”
众人皆诧异,见楚王神色坚定,亦不再议。
伍举在朝上提了两三施政之见,楚王皆予采纳,令他与令尹细商。
散朝之后,伍举以为楚王会召他再议事,出乎意料,楚王散了朝便径自离开,伍举只得往回走。
没走几步,他听到身后有人在唤他,回头,见是苏从。
他神色宽慰,开口便道,“大王甚好。”
伍举讶然:“如何甚好?”
“奋发图治啊。”苏从笑眯眯,“我先前还担忧他得胜归来之后,便又重新沉溺宴乐,可你看,群臣怂恿他行猎云梦,他都不肯。大王,可真是转了性了。”
伍举笑笑:“大王本就不是贪乐之人,尔等太不放心。”
“怎敢放心,”苏从叹口气,“楚国兴亡,全在大王一人,偏偏佞人不少……啧啧,你看你看。”
不远处,小臣符正路过,苏从素来对此人有些看法,不想与他应酬,转头看到别的熟人,借着打招呼的当口走开了。
伍举有些无奈,看到小臣符,却想起一事,走过去。
小臣符见伍举走过来,连忙行礼,“伍大夫。”
伍举还礼,道,“我有一事,欲问与小臣。”
小臣符道,“伍大夫客气,未知何事?”
“工妾陌,小臣可知?”
小臣符讶然,看着伍举,“小人知晓。”
“此人随大王伐庸,不知她如今何在?”
小臣符未想到伍举会对工妾陌也这般上心,答道,“工妾陌在归郢途中便回舒去了。”
伍举眉头微动。
他昨日到藏室,少臧跟他抱怨,说上次来的一个女子,把他的一块托人从鲁国带回来的墨用光了,写过的牍片上也尽是看不懂的字,实在浪费。伍举想起工妾陌,又她提到的那越人和吴人,似乎有什么有趣的事。她虽是女子,楚语也说得不好,却难得的有趣,伍举很想再与她聊一聊。不想,却是听到了她已经离开的消息。
伍举想起阡陌向他挥手时的样子,有些遗憾。
“伍大夫问起这工妾陌,未知何事?”小臣符探询地看着他。
“无事。”伍举微笑,“不过是昨日又听闻了疫病之事,便记起了这工妾陌。她既然走了,只好另寻他法。”
“原来如此。”小臣符了然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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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夫人让延年宫的庖人做了几样楚王爱吃的菜,待得蚤朝之后,派人请他过去用膳。
楚王并没有像往日那样议事拖延,很快就来到,令穆夫人颇为意外。
堂下,乐师叮叮当当地击着钟磬,声音优雅而舒缓。穆夫人来自蔡国公室,自幼受礼乐熏陶,生下楚王之后,穆王特地为她造了一套钟磬,以嘉奖她生育长子的功劳。
“听闻大王近日胃口不佳,不知是何因由?”穆夫人看着一语不发用膳的楚王,缓缓道。
楚王答道,“寡人无恙,母亲不必担心。”
穆夫人叹口气,道:“大王出征时,我在郢每日提心吊胆,后来听闻大王染瘴疫,几乎食不下咽。”说罢,举袖擦擦眼睛。
楚王见她这般,忙放下食具,拜道,“是寡人不肖,累母亲担忧。”
穆夫人道:“老妇絮絮碎语,大王莫误了用膳。”
可正当楚王重又吃了一口,却听穆夫人又是一叹。
“母亲那时想,先王在大王这般年纪之时,已有三个儿女,而大王莫说子女,连夫人也未娶。内外人心莫测,若有长短,我等妇人如何自托?”
楚王心中了然,从寺人手中接过巾帕,拭了拭嘴角。
“此事确紧,母亲之意如何?”他说。
穆夫人目光慈爱:“我昨日见过了卜尹与宗尹,既大王无既定人选,不若择日卜问,以卜示择婚姻之国,大王意下如何?”
楚王看着穆夫人,片刻,淡淡道,“便如母亲之意。”
穆夫人欣喜不已,即刻令人再去召卜尹与宗尹,详细商议卜问之事。
楚王却兴致缺缺,用膳之后,说还要回宫处理庶务,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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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雷又响了一下,天边的乌云逐渐堆积,似乎将要铺满天空。
楚王下了车,走进宫室之中。
今日商讨的事情太多,楚王有些疲惫,四下里看了看,在榻上坐下来。
庸国已灭,诸蛮亦退,重新臣服于楚。大军归郢,饥荒亦已消除。自去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