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好像有谁在吹喇叭。
阡陌也听见了,抬起头,面色诧异。
“大王!”寺人渠在帐外冒叫一声,“野中走来了一群象,在营地边缘游走!大王不是还想猎象么?”
阡陌听到这话,脑海中忽而灵光乍现,忙道,“不能猎!”她看向楚王,目光闪闪,“那象群,说不定是回来寻幼象的!”
楚王神色有些奇怪,“那又如何?那幼象是你的,赶走便是。”
呃?阡陌看着他,感到不可理喻。
“大王将幼象赐我,便有我处置,是么?”她想了想,问。
“你要将幼象放了?”楚王立刻察觉,有些不高兴。
“大王!”子贝兴奋的声音在帐外响起,“臣让士卒将象群围了起来,就等着大王过去!”
阡陌的心更是吊起,恳切地说,“大王将幼象赐我,我本当保留。但我得它,不过是一时喜爱。若有朝一日,我不再以它为好,或无力抚养,弃之敝之,于我无损,于它却是灭顶之灾。如今它家人既寻来,何不放归,成其之好?”
楚王看着她,目光忽而变得意味深长。
这时,子贝又叫了一声,“大王!”
“暂且围着,莫动。”少顷,楚王转开目光,吩咐道。
*****
火光照耀,楚人们挥舞着火把,击鼓敲板,将象群围住。
象群显得害怕又狂躁,想突围出去,却被火把和噪声吓了回来,叫声惊惶而洪亮。
阡陌的小象也显得十分不安,在听到象群呼唤的时候,不住地叫唤走动,想挣开绳子。士卒将它牵出来,阡陌走过去,小心地将它脖子上的绳索取下。
楚王让人群让出一条道。
“去吧。”阡陌摸摸它的脑袋,对它说。
小象甩了甩鼻子,似乎在确认没了绳索的感觉,似乎知道这是要放了自己一样,未几,迈开腿朝象群跑过去。
看到象群纷纷将小象围起来,用鼻子互相蹭着,并且不再像刚才那样试图攻击过来,楚人们也停住了击鼓和鼓噪。
“噫!还真是来寻幼象的!”子贝奇道。
楚王没说话,让围拢的人群撤开。象群慢慢走起,朝远方而去,未几,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众人纷纷散去,寺人渠袖手望着那边,瘪了瘪嘴角。
他见阡陌仍张望着,脸上带着微笑,没好气道,“大王苦心将那幼象送你,你倒好,还未留过一晚,便放走了。”他摇头,“司衣陌,说你什么好,要是别人,小心地供起来以示大王宠爱还来不及。”
阡陌莞尔:“大王将它放走,于我而言亦是大礼,这是好事。”
“真的么?”楚王的声音忽而在身后响起。
二人吓了一跳,回头,楚王看着阡陌,双眸映着篝火,却有几分幽深。
阡陌颔首,向他一礼,“多谢大王。”
楚王不置可否。
“林阡陌。”他望着远方漆黑的夜色,道,“你可知晓,行猎时,寡人会想什么?”
阡陌想了想,道,“世间万物,性命皆在大王手中。”
楚王摇头,看着她,“寡人想,万物皆有一死,贤愚无异。故寡人此生,必不可遗憾。”
阡陌觉得这话似别有意味,正当思索,忽而又听楚王道,“明日早起,随寡人走一趟。”
走?
阡陌怔了怔:“去何处?”
楚王却不回答,已经转身而去。
*****
天色微亮之时,楚王已经整军,留下仍在狩猎兴头上的贵族们,往南而去。
阡陌坐在车上,不知所以,直到望见水边一字泊着的大船,方才明白,楚王这是又要远行。
她登船的技术已经相当熟练,踏着颤颤巍巍的船板也不再觉得心慌,三两步就走了上去。
舟尹喊着号子,相和声一片。
清晨的雾气被风和阳光冲散,大泽上的水鸟被惊起,展翅漫天。船队离开岸边,长桨划开水面,汩汩的波涛声中,留下长长的水痕。
阡陌立在舷边上,低头看着水里的鱼群,觉得煞是有趣。
身边站过来一个人,不用猜也知道是楚王。
“大王去何处?”她问。
楚王却只道,“去了你便知晓。”
阡陌知道他不想说就不会说,也不再问。自从昨夜那番似探讨又似争论的对话,二人似乎都有些默契,没有再碰那样的话题。
大船一走就是两三日,待得阡陌再次见到那熟悉的地形的时候,睁大了眼睛。
铜绿山。
近来下过大雨,那条有鳄鱼的河涨了不少水,漫上了她先前割草的山坡。不过此处水况不明,不能停泊,船队只是路过,仍然驶到了运送奴隶和矿石的那处水港。
阡陌双脚落地的时候,四下里看了看,虽然离开不过数月,却似恍若隔世。
“上车。”楚王对她说,让她坐上了自己身后的马车。
仍然是那条路,路上,还有人在运送矿石,牛车满载。
待得铜绿山出现在道路的尽头,阡陌的眼睛几乎无法移动。
密布的矿道,忙碌的人群,就像她上次在这里的时候一样。只不过,那时她背着竹筐,浑身邋遢,如今,她坐在这被自己日日诅咒的剥削阶级的马车上……想起过往种种,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新任的铜山工尹成崇,本来是郢都的左徒,处事比前任细致不少,楚王查看了些文牍,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