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兰一路小跑的到了家,还没有来得及喘气,便听到爷爷和二婶刑氏争吵的声音从正房里传出来。
“公爹,婆婆。我不管这么多,我丑话先放在前面,谁敢卖我闺女,就擎等着我拿刀子捅他吧!”刑氏‘啪’的摔开了门,往厨房走去。
刘有德暴跳如雷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饶氏满脸的愤怒,追在刑氏的身后骂她。
芳兰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的就往自己房间摸去。还没走到房门却看到母亲连氏偷偷的蹲在正房后窗户下面听墙角,再仔细一看,自己的两个亲哥也在旁边。
“娘?”芳兰刚刚喊了声娘,却被氏竖起根指头让她噤声,又指了指紧紧关闭的窗户。
芳兰会意,微微弯下腰走了过去。抬起头却正好看到爷爷的侧面,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急忙也蹲下身来。
刘承业肤色白皙,面颌方正,看上去第一眼令人心生好感,穿着一身青灰色粗布短打,盘腿坐在屋里那张四圆腿黑色雕花拨步床上。刚刚被弟媳妇指着鼻子痛骂,头连抬都不抬,闭着嘴一言不发。
刘有德原本被二儿媳骂的心烦意乱,脸色铁青,扭过头看到大儿子这幅表情又心生怜悯,压低了声音问:“雪梅的事,到底是咋回事?你是不是把她许给别人了?你许给谁了?你和我说实话,只要说实话就没事。爹不会害你!”
刘承业一脸的委屈,将头深深的埋在肩膀里,迟疑了一下,咬牙道:“爹,这关我啥事啊?老二家的胡言乱语您也信?我咋能干卖侄女的事情?这是没有的事。”
刘有德听到大儿子这样保证,长吐了一口气,“这个老二家的,听风就是雨。雪梅也是,不会过来问问我?就这么往河里跳?真是不省心呀不省心……”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事既是和你没关系,就别提了。一会我和老二说说,让他过来给你赔个不是。你也别想这么多,把心思放在书本上!难道你就想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跟你三个弟弟一样做农夫?你想过这样的日子?”
“爹……”刘承业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张张嘴却又把头垂下。
刘有德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长子一眼,“你以后就给我呆在家里,哪都不许去。等到今年县里开童生试,你就给我去考童生试,以你的学问不说中个案首,中个童生总是有余的吧?”
“好了,你去!一会吃饭叫你。”刘有德摆摆手让大儿子离开。
窗外的人一听到刘承业要出来,急忙弯下腰偷偷的离开了窗户,然后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散在院子里。刘承业耷拉着头,迈着方步从正房里出来,看到媳妇孩子都在,叹了口气,背着手往东厢去了。
“爹!”芳兰刚张开了嘴,却被连氏一把拉住。
“你爹要去看书,有啥话以后再说。”连氏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往厨房看去。
日影渐渐西斜,一点一点的移到树梢,将整个村庄在夕阳下变成一片桔红。
往常,刘家已经开始吃饭,可是今日正房里围坐着三桌人,饭菜一样也没有摆上。刘有德坐在上首,微闭着眼,一言不发。刘承业和侄子刘承礼一左一右的坐在他的身边。三儿子刘承贵挨着刘承礼,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右边桌子上坐得全是女人和孙女,饶氏坐在正中间,嘴紧紧的抿着,似在压抑着满腹的怒气。两旁坐着大儿媳连氏、三儿媳段氏和她女儿丽质,刘承礼的媳妇离他们远远的,低下头和女儿翡翠说话。翡翠只有六岁,人如其名,面有菜色,听到苗氏问她话,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眼睛却滴溜溜的不时往芳兰身上的衣裳看。
芳兰撅着嘴,摆弄着腰间的宫绦,一脸的不耐烦,看到翡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吓得翡翠立刻低下头。丽质往芳兰方向翻了个白眼,继续玩弄着自己乌黑乌黑的大长辫子。
左边桌子围坐着几个男孙,每个人都是面无表情,死死盯着眼前的桌面。
“还让不让人吃饭啊?老二咋还不来?还得过去人请?”饶氏终于忍不住了,拍桌而起。将桌子旁边的几个媳妇孙女吓了一大跳。
“干啥呢?”刘有德终于发了话,“孩子刚刚落了水,正是虚弱的时候,等她一会咋了?坐下!”听到刘有德说话,饶氏才气哼哼的坐下,剜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等人的刑氏。
众人正等着焦急,却看到雪梅被老二背在背上,敬民在后面虚扶着,进了老宅的院子,刑氏急忙迎了上去。
进了屋,雪梅伏在父亲的背上,第一眼就瞧见了身穿长裙的芳兰,她满身的绸缎和屋里的粗布衣裳相比,犹如在一堆黑泥上盛开了朵白色的莲花。芳兰看到雪梅,顿时僵了一僵,随即又露出了笑容,冲着雪梅亲亲热热的点了下头。
“爹,娘。”刘承志将雪梅小心的放到了长条凳上,向着父亲打个了招呼,“雪梅身子虚,走不动道,刚下床就差点晕倒,所以来晚了。”
连氏笑容满面的开了口,“雪梅这孩子就是傻,多大的事就要去跳河?雪梅可是我嫡嫡亲亲的亲侄女,谁舍得将她卖给别人?”连氏说着话就往雪梅这边凑,隔了刑氏探过半个身子,“雪梅,你说是不是?大伯娘待你平时可挺好吧?”
雪梅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接话,却往旁边让了让,避开了连氏要摸她头的手。连氏脸上的笑立刻就僵了起来,手停在半空中。老四媳妇苗氏见状,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