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娘小产,顾家闹了个天翻地覆。只是这一次孟素蓉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地强硬,将白姨娘禁足在自己院子里,不许她出来一步。顾老太太拍桌打椅地骂,孟素蓉只有一句话:“折腾掉了老爷的孩子,就是将她发卖都不为过,如今只是禁足,已然是便宜她了。”
顾老太太从未见过孟素蓉这般模样,吃惊之余居然无计可施。白姨娘说的什么休妻根本不可行,不说别的,就为了顾嫣然和顾蔚然,孟素蓉也是不能休的。更何况孟素蓉此时反而端出了书香门第千金小姐的架子,有条不紊地准备起顾蔚然的抓周来,倒压得顾老太太不知说什么才好。
顾老太太挑不出孟素蓉的毛病,憋气之极,叫了顾运则来哭骂了一场,可惜顾运则听也听了,却是不吭声不接话,顾老太太没办法,只能骂他窝囊而已。
第三日就是顾蔚然的周岁,本来顾家在前头和后头共准备了十桌席面,可是来的人却只稀稀拉拉坐了六桌。顾老太太脸色铁青,孟素蓉却恍如未见,仍旧微微含笑地领着两个女儿在后宅招呼客人。
顾怡然心神不定,见顾嫣然也跟孟素蓉一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忍不住小声道:“姐姐,来的人怎么这样少……”请客的单子她也跟着顾嫣然看过的,有好几家都根本没照面,还有几家来的是有体面的仆妇,找了各种借口解释家中主母不能前来,只送了份礼便走了。顾怡然虽然年纪小,也知道这里头肯定是有事的。
“不要管来的是什么人,又来了多少。”顾嫣然也小声回她,“上门是客,我们只跟着母亲学就是。”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自己乱了阵脚。
顾蔚然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袄子,被奶娘抱了上来。他也不怕人,只转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四处看,见人看他,就冲着人笑。来的宾客们虽然各怀心思,见他这样子也不由得都称赞起来。
花厅中间放着张大圆桌,桌上摆了各式抓周的物件儿。奶娘将顾蔚然放上去,他趴在那里将小拳头在嘴里咬了几下,就扭动着胖胖的小身子往前爬了几步,迅速伸出手,左手紧紧抓住了一杆玉管羊毫笔,右手捞了一本《论语》,收进自己怀里抱着,抬着头嘿嘿笑起来。
“好好好,将来必然像顾大人一样,也要中进士的。”屏风后头坐着的女眷们中,林太太先就拍着手笑了起来,余人纷纷附和,不停地说着吉祥话儿。
虽说抓周不过图个彩头,孟素蓉心里也高兴,说了几句谦逊的话,便叫奶娘将顾蔚然抱了下来,给这些太太们看。
这个年纪的妇人都是喜欢小孩子的,何况顾蔚然又不怕生只爱笑,哪个都想抱上一抱,正说得热闹,有人从门边进来,径直拉了顾运则说话。孟素蓉一眼看见,认得那个是顾运则的幕僚,姓黄,从在襄樊的时候就跟着顾运则的,算得上心腹。黄幕僚此时脸色沉重,连个笑脸都装不出来,必然是有什么大事了。
果然顾运则听了他的话,脸色顿然也变了,回身勉强笑道:“前头衙门里有事,失陪片刻。”
说是失陪片刻,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横竖抓周也抓过了,宾客们也就三三五五告辞。孟素蓉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心里总是不踏实,转头就吩咐:“去前头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
小厮去了半日都没消息,直到天色擦黑,顾运则才匆匆回来,连顾老太太屋里都没去,直奔孟素蓉的院子:“太太,替我收拾点东西,我要出门去县里。”
孟素蓉看他眉头中间紧紧拧出个川字,心里就是一沉:“出了什么事?”
顾运则站了片刻,手抓住身边的椅背,沉着嗓子道:“去年四月里,我办了一桩案子。是一寡妇与人私通,其子发现之后,愤而将母亲和奸夫痛打一顿,当夜那寡妇便上吊自尽了。我接到此案时,判为自尽,可是如今又有人翻了出来,告此子逆殴生母以至逼其自尽,要定为逆伦大案。”
这种子女杀父母的案子属于大逆,不但杀人者要被判极刑,就连当地官员也要受牵连贬官的。孟素蓉当即也变了脸色:“当时不是已有口供吗?”
顾运则握得指节突出,缓缓道:“那儿子不肯损了父亲声誉,当初宁可认了无故殴打生母的不孝之罪,也不肯当堂供出奸夫是谁,还是我多方设法打探,才确认了奸情。我怜他顾惜父亲声誉宁可一死,便,便将尸格改动,定为久病不堪折磨方才悬梁……”
孟素蓉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道:“那奸夫呢?若能找出奸夫定罪,尚可向上司陈情……”
顾运则沉声道:“我这便是要去县里寻找那奸夫,只是事隔如今,还不知奸夫是否肯认罪。”他顿了一顿,缓缓地道,“我只怕,是有人蓄意翻案。毕竟舅兄那边出事不久,就有人翻出此案,若说只是巧合……”那也实在太巧。
孟素蓉一颗心直往下沉,半晌才定了定神道:“老爷也不要先想这些了,且去县里看看再说。这一去只怕也要住些日子,我给老爷收拾东西。”
顾运则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孟素蓉不过是宽慰他而已,这件案子被人重新掀起来,他几乎已经能确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了。如果是这样,别人蓄意已久,那这桩案子只怕难以证明——隐隐的,他已经有了些不祥的预感。
孟素蓉默默地替他收拾了行装,夫妻两人就寝之后,孟素蓉才在黑暗里幽幽地道:“老爷,大不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