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官场常情,世故常态,苏宰相话说到这份上,那是再明白不过了!苏铮有意将小女许配给容桐,但他得端住宰相该有的三分威严,许配的话不该苏铮讲出口。接下来,理当容桐自觉会意,主动求娶。
可惜,容桐是个呆子。
容桐觉得奇怪:苏宰相突然提自己的女儿做什么?
苏铮双眉稍动,隐去其余情绪,只留春风般的笑容:“容大人风华正茂,我家小女正青春年少,男才女貌,不知容大人可有意啊?”苏铮自己,是很看好容桐的。
容桐和周峦,今年朝中两只冉升旭日。按理说,明明是周峦更炙手可热,可苏铮却坚信,将来定是容桐更有前途——周峦,太过意气用事,万千举子,冤的不只他一人,却独有他一人要强出头。树愈坚则风愈要折,像周峦这样的人,一次又一次冒头,总有一天要被削掉脑袋。
但容桐却不同了,苏铮颇欣赏容桐殿试时的对答,懂得过犹不及,谦让中庸……这才是为官之道啊!不然他苏铮无才无学,凭什么能混到宰相?
所以苏门要想招婿,容桐可招,周峦不可招。
苏铮考虑得这么缜密,却未曾考虑到容桐会用一句话回绝:“望大人息怒,下官对令爱没有那个意思。”
苏铮笑了,劝容桐道:“容大人不必把话说得这么绝对。不如这样,本官安排小女与容大人见一面,兴许容大人的心思就有回转了呢?”
容桐摇头:“没有的,下官已心有所属。”十字落音,容桐自己也觉得惊奇,对慧娘那一点思慕之心,平时只敢暗暗藏在心中,这会怎么就敢大胆讲出来?
还是面对朝中最高位的苏宰相,以下犯上,罪过罪过。
容桐不知不觉低垂了头。
出乎意料,苏铮听闻此言,并不气恼,反倒笑得更和气,甚至带了两、三分喜悦:“哈哈,年轻人多情,在所难免。”苏铮向容桐投向探究的目光,玩味道:“不知容大人是何时暗属钟意的呢?”
容桐不敢直言安州的事,只捏着指头,老实数了一下:“差不多有三个月了。”
苏铮突然垮了脸,似万里晴空忽然全压了黑云。
苏铮口气并不硬,但词句简明显已经冷凉了:“恭贺容大人觅得佳偶啊……本官之前不知情,想着容大人与小女,男未娶女未嫁,若能结成姻缘,是美事。这才提了提。既然容大人已有了中意的女子,本官身为同僚,断不能棒打鸳鸯。”笑意重新浮现在苏铮脸上,“容大人啊,本官之前提的那件事,就此作罢,容大人不会放在心上吧?”
容桐赶紧鞠躬:“不会不会,大人言重了!”
苏铮刚一回到府,就见幺女苏虞溪,带着贴身婢女,等在正堂内。
苏铮心里清明,面上却装糊涂:“虞儿,怎么跑到堂内来了?时候不早了,你要不要……该是去向你娘请安了吧?”苏铮昂首,命令苏虞溪身后的婢女道:“还不快速速陪四小.姐回房!”
婢女为奴,不敢多言,埋着头去搀扶苏虞溪。苏虞溪却不肯走,嗔苏铮道:“爹爹,您又故意左右而言它!”苏虞溪神色焦急,绣帕绞在手中:“爹爹,答应我那事……您不是说今日下朝就帮我提么?容公子……”苏虞溪一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她伸手按在心房,才能将稍稍抑缓跳动:“容公子他答应了没有?他几时娶我?”
苏铮抬首,目光落在自家女儿脸上,来回数遍仔细端详:苏虞溪身形面貌无一不姣好,丰容盛鬓,圆姿如月。
这么好的女儿,怎么刚及笄,去参加了一回琼林宴,就死心塌地喜欢上容桐了呢?
要是容桐没有别的心上人,倒也是一桩美事……唉!
苏铮侧过头去,捋着紫色官服宽大的袖子,冲苏虞溪摆手道:“唉,这事作罢吧!以后休要再提!”
苏虞溪不明白,也不甘心,追问道:“为甚么?”
苏铮爱女心切,心想倘若真向苏虞溪讲了事情,她岂不伤心落泪?苏铮垂头,盯着自己的靴子:“你爹没本事!”
苏虞溪的表情滞住,少顷,又重泛起明媚的笑,她一笑两颊就会带起自然的粉色,甚是好看。苏虞溪走过去,娇娇俏俏挽起父亲的胳膊,安慰道:“爹爹,您别难过伤心了。”
苏铮一听这话,颇感欣慰,又暗自庆幸女儿对容桐倾心得不深,感情来得匆匆,转去得也快。苏铮笑道:“虞儿——”
苏铮的话语却被苏虞溪打断,她骄傲道:“还好这事我不仅同爹爹您说了,而且同姑妈也讲了,姑妈说啊……”苏虞溪神情得意,音调也在不知不觉中拉长:“……保管让容公子做我的如意郎君!”
苏铮顿时心中暗喊:糟糕!
苏虞溪口中的姑妈,便是当朝皇后苏妍妍。保管保管,只怕苏皇后已将这事同皇帝提了!
苏铮不住地摇头,自知此事无可挽回。苏铮熟悉透了苏妍妍的性子,就算跟她解释容桐已有了心上人,再三劝阻,苏妍妍也断不会收回成命的。
依着皇后的性子,到时候保管还要教自家侄女小姑娘:爱谁,便把谁抢过来!
苏铮长长叹了口气,苏虞溪不解,问道:“爹爹,这般喜事,你不开心么?”
苏铮双目与苏虞溪对视,女儿眸中眼色是如此懵懂纯真,唯一那几点沾染了外面世界的俗光,估计还是在为容桐闪烁。
苏铮摸了摸苏虞溪的脑袋,挤出笑容:“傻姑娘,爹爹对你最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