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有清低着头,把自己见到的那一幕说了,说到后来还是忍不住眼睛发涩。沈旭跃沉默地听完,眉头拧了起来,转过头来看着赵明月:“是你发现不对劲,才去看的?”
赵明月点点头。
沈旭跃说:“赵主任说是工厂的领导来找于有芬面试,才让她去的?”
“对,我姐姐是这么说的。”于有清说。
沈旭跃想了一下说:“这件事性质确实非常恶劣,但是我恐怕也无能为力。你们要知道,我只是个外来户,群众基础和影响力都不如本地人。如果我出面主持公道,我担心会弄巧成拙,被人倒打一耙。”沈旭跃对赵金云的行为岂有不知道的,但是他也没办法,一来是女方被侮辱后不敢说,二来是赵金云背后有个革委会做后台,轻易是扳不倒的。
赵明月点点头:“我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了,所以我们没有去报案,也没打算将这件事公开。告诉你,只是希望有个人清楚事情经过,知道我们是无辜的受害者,免得到时候被反咬一口。”
沈旭跃看着赵明月,叹了口气:“这事我已经知道了。还有,这种事,一定要懂得自我保护,尤其是你们姑娘家,不要落单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明月知道,沈旭跃在提醒自己要注意赵金云:“我知道的,沈书记,谢谢你。没别的事了,那我们就回去上工了。”
沈旭跃摆摆手:“去吧。”
赵明月和于有清转身走了,沈旭跃看着赵明月的背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赵明月这个女子,胆子可真是不一般大,连救人这种事都敢撞上去,正义感太强烈了。只是过刚易折,尤其是这个年代,谁能够保护她的这份善良和正义呢。
赵金云挨了打,在家躺了两天,然后又大摇大摆地出现了,他看着赵明月和于有芬的眼神,就跟毒蛇一样冰冷恶毒。
赵明月心里有些打鼓,赵金云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要找地方报复回来的。没过几天,公社就要开大会了,而且是批|斗大会。
到了运动后期,这种批|斗大会已经非常少了,每次开这种大会,都是将那些地富分子拎上台,将他们祖宗的各大罪状、以及他们本人的罪状都列举出来,有脾气暴躁的社员,还会往台上扔东西砸人。
这一次,于有清也被点名叫上了台,原因就是他反|革|命,居然敢对革命干部动手。于有清从前总是看着自己父亲被叫上台挨批,这次自己居然被点名上台,不由得有些懵。赵金云走过去,狠狠给了于有清两个耳刮子。
于有清被打得耳朵嗡嗡作响,他真想扑上去,跟赵金云拼命,但他还是忍住了,手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他知道要是还手了,估计今天就从台上下不来了。
于有芬在台下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挨打,于有义气得攥紧了拳头,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才不往台上冲。
赵明月看着赵金云和于有清,咬紧了牙关,赵金云果然开始报复了,今天的一切,以后要成倍奉还给他。
于有清的爹就在台上,看见儿子被打,连忙拉着儿子跟赵金云点头哈腰赔礼道歉,这种时候不能不识时务,否则就要吃大亏。于有清年纪不大,还不到十八岁,在大部分人眼里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所以革委会的人也没有太过为难他。赵金云趾高气扬地看了一眼于有清,意思是你想跟我斗,实在是太嫩了点。
回去的路上,于有清两个脸颊肿得老高,他爹看得直抹眼泪,儿子为什么受委屈,他们家的人自然全都知道,但是其中的缘由他们却没法说出来,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赵明月和于有芬走在后头,于有芬的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赵明月一边走,一边安慰她。正走着,有人叫赵明月的名字:“赵明月!赵明月同志,请等一下。”
赵明月回头一看,成永刚推着一辆九成新的永久牌二八自行车站在自己身后,头发梳得溜光,穿着挺括的白色短袖衬衫,蓝色的裤子,脚上蹬一双新解放鞋,打扮得就跟相亲似的,正望着自己微笑。
赵明月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