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被这么一群人的热切目光吓住了,那少年愣怔了半响,方才怯懦着道,“在下姓许名夜,许乃是言午许,夜乃是白日黑夜的夜……我爷爷说,因为我是夜里生的,所以才叫这个名儿……这位大哥你认识我么,我怎么不记得你呢,”
他一副茫然中带着点儿着急和心慌的模样,完全是个只读过一点儿书的乡下小子该有样子——简直是连那个人的半点儿风姿都没有,真不知道,他们两人方才怎么会不约而同认为这孩子跟那个人有关系了。
施静苦笑着跟同样苦笑了的楚留香交换了个眼色,然后笑着道,“你爷爷还真是会起名儿啊,这名字好啊,许夜,听着好听,记着也好记。”
楚留香也笑着道:“我原本还以为是‘一叶一菩提’那个叶字呢,却不想……”他沉吟着盯住那少年许夜,却见他仍是一片懵懂,显然,这“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意境,他是领略不了的了。
于是,恰似重拳击打在了棉花上,又好像泥牛掉落进大海洋,几番试探都落了空之后,楚留香便也就暂时偃旗息鼓,摸着鼻子转移了话题。
对此施静当然也是举手赞同的,其余不知道前情的人等即使有看出不对的也都是藏得住事儿的,比如姬冰雁和冷吉,剩下的,比如胡铁花和向导老何等人就是傻呵呵看热闹——不明觉厉了。
总之,这件事便也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儿小地过去了。
大家各就各位,忙活杂务的继续忙活杂务,喝酒闲聊的继续喝酒闲聊,胡思乱想的继续胡思乱想,甚至还有酒喝多了直接睡午觉的。
施静先开始时有一搭儿没搭儿地同胡铁花和楚留香闲聊,目光却仍是有意无意地、不时落在窗外。
那儿,那位自称许夜的小哥儿正挽着袖子干的欢快。看样子有几把力气,人也活泼,很快就跟冷吉几个人打成了一片,小潘是一贯的亲和力超强,就没有合不来的人。所以,不到一个时辰,那几个人已经称兄道弟,指点江山了。
只是那高大健壮的怪人石驼,却不跟他们混在一起,而是一个人默默地站在一旁,守着他那群牲畜。
他似乎很不喜欢人群,也不喜欢说话。比起跟人相处,显然他更喜欢跟动物们呆着。午后的阳光照在他如同麻石一般丑陋冷漠的脸上,仿若也给他染上了一星半点儿属于人世的温度。
但,也仅限于这一点儿,任何时候,只要一看见他的眼睛,施静便会觉得浑身发冷,好像她整个人就要被那灰蒙蒙的,空洞而邪气的双眼给吸进去一般。
姬冰雁一行却对这个怪人敬重有加,就连楚留香和胡铁花,也表现没有任何不敬甚至畏惧的情绪。
施静便也不好细问,本待晚些时候问楚留香,胡铁花却一边喝着酒一边跟她把这位“石驼”的遭遇大略讲了一番。
施静想不到他那对头居然能做出“把人当成拉磨的驴子不间断地赶上一年”这种残忍的事,更令人发指的是,还弄瞎了他的眼睛。
她私下里琢磨,说不定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就就是那“石观音”。只是既然姬冰雁此前有言在先,要她在石驼的面前不要提此人,她便也郑重允诺了。
不但如此,她还正色告诫了她的队伍,此行真实的目的保密,为的也是呵护这位看着强壮,其实肯定受过不少苦的大汉……她发现,几个月下来,她在这个方面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估计这辈子都做不了那种心狠手辣的江湖人了。
好在,这样倒也不错,只要,抓紧锻炼脑子,不要再犯蠢就好了。
想起小白,她的心情又瞬间有些阴郁。
偏偏胡铁花这个时候已经喝了太多,睡倒在桌上,楚留香手中端着那碗酒一口一口地慢慢喝着,似乎在想着什么问题。
她便继续走神儿,看着那个让她一直无法完全放下心来的少年。
冷不丁这个当口儿,楚留香忽然道:“施姑娘,可是对那许夜还有疑虑?”
施静猛然回过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顺口问道:“你也觉得他像……”
看到楚留香眼中一闪而过的悲哀,她终究还是没有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将近一月,但是每每想到,她的心中总是不太舒服。想必楚留香也是如此,或者他也为他有过感伤和惋惜,但是,做错事就是做错事,死亡,有的时候,的确是一了百了的事情。
只不过,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那么,就总会碰到今天这种情况的发生。
可能只是一句话或是一个神态,就能联想起他来,只因,许多人,包括他们两人都不得不承认,即便他罪有应得,他也死得比许多人都要高贵了。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自裁谢罪的。
想起过去种种,他们两人的情绪都有些不高,再加上施静一直担心着小白的安危,楚留香也惦记着苏蓉蓉、李红\袖和宋甜儿的下落,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便也就停了话头,各自思量。
时光在相对无言中静静流逝,快到傍晚的时候,姬冰雁召集了整个队伍,进行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他办事的效率果然很高,不过一日的时间已经把所有的事安排妥当。那些马匹他已经卖给了当地的居民,据说是石驼的主意;然而,此前她看见的那辆豪华的大马车,却是已经烧掉了。
对此施静倒也没有十分注意,只是觉得,那么好的一辆大车,就这么烧掉着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