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盛老爹是有多宠他儿子,整条三千巷都知道。虽然盛老爹将团子当成亲闺女,可在老一辈心里,养闺女和养儿子是不一样的,老爹手把手,一点点的教会了她怎么持家。归根结底,在老爹心里,团子以后是要照顾他儿子的女人。
那天早晨,老爹好像睡迟了,一直没起来,团子跟往常一样,起床后帮老爹生炉子热锅,眼看上学时间要到了,过去敲了敲老爹的门,想拿买课本的钱。
家里静悄悄的,只有炉子里偶尔冒出的火星,团子下意识的推开门,看见老爹睡在床*上,因为太静了,所以透着一丝诡异。
团子先是喊了一声老爹,却好似打破了某种静谧,幽幽的空气中回荡着她不怎么流畅的话语,盛老爹没有回应。
她盯着老爹的胸膛,发现那里没有起伏,她没有看见老爹的呼吸。
她走到床边坐下,守着床上的老爹,坐久了,就蹲一蹲,腿麻了,再坐下。
一天一夜,她脑子里想的,只是不能让老爹一个人呆着。
如果不是班主任因为团子旷课找来,却走错了门,抓着毛妈要家访,那么大家永远都不会发现旁边的小屋里,一老一小,一死一活。
毛妈日后回想起来,跟毛爸说,如果不是被她发现了,她觉得团子会就这么陪着老盛去死。
才上小学的团子,看着闯进来的毛妈,脸上不喜不悲。
毛妈不确定,团子知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她的耳边是家访老师的尖叫,她的眼中,是团子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毛妈知道这是了不得的大事,正要通知毛毛,就看见毛毛回来了。
谢天谢地,毛妈在心中说。
马上,三千巷就被人围住了,那个老师被黑背心送回了学校。
***
团子的害怕来的很迟,那样的一天一夜,她都没有怕过,因为那里躺着的是她老爹。可现在,那个屋的床上空荡荡的,没有了她从小相依为命的老爹,这个家里,没有了她的老爹,这让她感到伤心了。
她还这么小,突然没有了亲人,迟来的眼泪汹涌的奔出来,因为憋了太久,胸口生生的疼。
团子躲在房间里呜呜的哭,家里很冷清,外面却很热闹,可她不知道在热闹什么。
秦五爷手下所有的兄弟都披麻戴孝,天还没亮就聚集在街头,过来帮盛赞做事。盛老爹穿着带暗纹的寿衣,睡在水晶箱里。八人大轿抬着水晶箱绕了三千港整整一圈,这一天,三千港所有的大路都被封死,不允许车辆经过。
人们挤满街道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小孩们一脸兴奋的等着仪仗队过去,捡没有放完的炮竹玩,他们只是看热闹的人,他们不懂团子的痛。
哭丧的人,奏乐的人,抬花圈的人,送葬的队伍从街头站到街尾,天上飘着细雨,盛赞抱着盛老爹的黑白相,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队伍外围围着一圈穿黑衣的男人,西装下,腰后,都别着枪。
队伍走走停停,在风水先生指定的地点烧钱哀哭,盛赞一身孝衣,脸色沉如水。
这是三千港二十年来最大的排场,供人们私下津津乐道好久。
当天,盛老爹入土为安。
***
秋天本是干燥的季节,但那天,细雨一直未停,绵绵的飘下,将人心也蒙上一层雨帘。
盛赞脱下孝衣回到三千巷,守在门外的黑背心过去低声汇报着什么,盛赞点点头,推开门走进去。
团子的哭声透过房门,传出来。像是没有足月的小猫,奶*奶*的叫着,惹人心疼。
家里那口深深的汤锅里,满满的浸着一锅卤味,那是盛老爹生前的最后一次浸卤。
盛赞又煮了一锅粥,切了盛老爹亲手放下汤锅的那扇耳朵,让团子出来吃饭。
团子肿着眼皮,原本就不好看的脸更加难看的令人担忧,怯怯站在那里,看着盛赞。
盛赞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他明明知道的,会这么问,只是不忍再看团子的那张脸。
团子的嗓子都哭哑了,说:“唔——唔,我叫,叫木兰。”
木兰,只因盛老爹最喜欢那出木兰从军。
好吧,盛赞皱了皱眉,还是以前那样,脸长得不好,说话也没有进步多少。
团子从小就很会看盛赞的脸色,这时见他皱眉头了,吓得往房间里缩了缩,同时鼻头耸动,又快哭出来。
盛赞说:“不准哭。”
因为他不会哄孩子。
这一招,对团子一直都是有用的,她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
盛赞点了点桌子,让她坐下,然后往团子碗里捻了一块最瘦最脆的耳朵,说:“吃吧。”
可这句话刚说完,团子又哭了。
因为从今以后,再没有人会每天留一碗耳朵等待她下学回家。
在三千港,盛爷说了不许你哭,谁还敢掉一滴眼泪?
可团子就是哭了,还越哭越来劲,上气不接下气的,盯着碗里的耳朵。
盛赞瞪眼也没用,只好放下筷子,起身去绞毛巾。
家里的灯亮着,虽然老爹走了,但哥哥来了。
盛赞与团子紧密不分的十年,从这时开始。
***
等过了头七,毛毛振奋精神打扮一新,就如他小时候那样,生怕他家盛少爷自己跑去玩了不带着他,早早来盛家报道,只不过这一次,他来了为了团子。
“团子啊,毛哥来啦!”毛毛一进门就喜滋滋的喊,却见盛赞又看他像白痴。
“怎么?”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