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裴扬便带了老家仆往都外玄真寺而去。贾敬当日因为妻子难产而亡,府中亦是半悲半喜,心中难免更为怀念不舍,再也无心打理家族事务,又见儿子虽不成器,可到底有精明能干的媳妇在,想必出不了什么大问题,至于嫡女惜春,望着她那肖似亡妻的容颜,贾敬更是悲伤难以自已,索性送到西府交由贾母教养,要知道丧母嫡长女为五不娶之一,有贾母教养到也不差,每年命贾珍送去五千两白银。可没料到,前几日竟然收到贾母书信一封,通篇讲述贾珍不敬不孝,不仅把惜春强行接了回去,还受到小人挑唆,偏帮贾赦,打压贾政一房,致使他们荣国府大乱。贾敬读了书信,别的尚可,惟独念及亡妻,挂心自己女儿一事。这儿子真是太不长进了,岂不是让自己嫡亲眉奕恕2坏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宁国府坐镇,便闻听贾珍来了,顾不得其他,只让贾珍快点进来。
裴扬带着老管家和当日伺候贾敬的老仆进了屋子,立刻跪拜如仪。“孽子,你最近倒是干了不少的好事啊。”贾敬话虽如此,眼睛却不住打量儿子的面目气度,较之先前沉稳了不少,倒不像个会惹事的样子,语气也不禁缓和起来。“老爷可是说的是儿子接回妹妹的事情?”裴扬虽不了解贾敬,但好歹贾敬可是贾珍和贾琛的亲生父亲,哪有清楚了事情经过反偏向外人的道理?贾敬不言语,裴扬也不白等着,只自己说了下去,着重说了惜春在西府里的处境,吃穿竟和庶出的一般,更别提跟贾元春和贾宝玉比肩了;直长到了四岁,贾母也不曾教导些什么,只整日让她们姐妹陪她说说笑笑,跟逗小猫小狗似的,就是闺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此时,贾敬已经是满面怒色,裴扬只在心中偷笑,脸上却依旧维持愤怒的表情,冷笑道:“老爷说,这西府老太太哪里把老爷当日的托付放在心上,咱们东府堂堂正正嫡出大小姐,身边竟只有咱们府上跟去的一个小丫头,连奶妈嬷嬷都没有;更别提妹妹的闺房,一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真真跟雪洞似的,哪里该住着小姐?四季衣裳也不是全新的,连长命锁都不曾多打一把。儿子原是不仔细,方让妹妹在那里受委屈,既然知道了,纵然家里如今没有主母,也得把妹妹接回来。我原比老太太小了两辈,若非拿着族长身份,这老太太还不肯放人呢?”裴扬语气里带出几分委屈和无奈,不等她话音落地,贾敬就把手里的茶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气得花白的胡子都微微抖动起来。
“老太爷,您消消火。如今啊,老爷已经把大姑娘给接了回来,特特为大姑娘请了西席,配齐了嬷嬷丫头,日常起居更是十二分精心,有什么好东西必定第一个就想起大姑娘,生怕姑娘委屈了呢。”杨管家连忙上前,禀告贾敬。贾敬听到此处,方才缓和了脸色。裴扬立刻打蛇随棍上,又细细讲了近日的一些事情,并不隐瞒王家和贾母的表现。贾敬听了不住地点头,心里连连称道,没想到几年没见,自己的儿子竟是长进了不少,整顿族风,家塾,又打发了那些为祸的奴才,哪一件不是好事,是为百年大计。贾敬不禁重新打量了自己的儿子,贾珍本来生得就不差,再有了裴扬的见识和为人,配上一件蓝衫,一把折扇,可谓是fēng_liú倜傥的很。贾敬自是老怀安慰,又不免有些后悔,若是当初自己不曾沉溺于悲伤,好生教导贾珍,只怕如今家里又出了一个进士。
“我儿做得很好,不堕家门威风。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做,若再有人给你穿小鞋,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是摆着看的。”贾敬拍了拍裴扬,他无意回府,可是若是还有人敢依仗辈分或者其他,像王家那对兄妹似的欺负他儿子的话,他可不是吃素的。裴扬连忙点头应是。贾敬又看了看裴扬,良久才问道:“府里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好歹也该有个女主人撑撑台面了。”“老爷,儿子如今忙于打理家族事务,不急这事。再者,儿子毕竟丧妻,膝下又有了蓉儿。若是娶进高门贵女,必然不能心平气和,只怕会委屈了妹妹和蓉哥儿。若是门第低的,见识有限,只怕教养不好蓉哥儿,又惹得妹妹生气。”裴扬不忘伸出了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方又继续道,“就算看着不错,儿子又不能打听人家后宅,不知教养如何,娶回家来若是个祸害,可就对不住这族长名头了。至于妹妹的事情,我也想过了,西府的贾琏没几年就要成亲了,如今他父亲万事不管,又和我们家亲近,倒是可以托他媳妇带妹妹走动。还有就是林家姑太太,咱们府上还跟着以前一样,并不疏远。若是听林姑父的意思怕是不日将会回京,届时托林姑姑照顾一二,倒也不是不可以。”裴扬把自己的想法一一道来。“如此也罢。当日林老爷和我关系倒比西府大老爷和二老爷亲近多了,你母亲也是你林姑妈的手帕交,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我修书一封就是了。你平日里也多往几家故交那里走动一下,人家自然会投桃报李,寻个名头见见你妹子。”贾敬到底比裴扬这个半路出家的更清楚京城旧事,人情往来以及族中事务。裴扬只低头仔细聆听,记在心上,还仔细地把自己早前的些许想法头绪和贾敬说了一番,贾敬也一一补充说明,屋内倒也些其乐融融的感觉了。父子俩这长谈便到了日落时分,裴扬方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