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
观之天色,已近午时,而这日清早的早朝至今却还没有退下。
百官持着手中的玉笏恭恭敬敬地垂首立于朝下,金銮殿外很快又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尖着的公鸭嗓子,是殿外负责传召的公公,“诏……戎狄十七公主耶律婉。”
还当真是有些没完没了了。见完了戎狄的将军,每年送来战败赔款的银两,又见戎狄第一勇士,最后又出来一个什么十七公主,见来见去,这日的早朝莫非当真要没完没了了。
多少知道这十七公主的身份的官员此时倒是勉强强打起了精神来,而至于不知道的,多少便有些不以为然了。戎狄王耶律木最小的公主耶律婉,耶律婉的名声也许在中土的名声不够响亮,然而,在戎狄,在边疆,却很少有人不知道这个十七公主的,耶律婉不仅是戎狄王最为宠爱的十七公主,还是边疆战场上多次令己方大军曾经一度闻风丧胆的女将茯苓!耶律婉以美艳之名闻名于塞外,而女将茯苓则以悍勇闻于边疆战场之上。
戎狄女子周岁之时,会由圣殿赐下一个名字,而这个名字在戎狄女成年嫁人之前会一直伴随左右,一直到女子嫁人之后,才能改回自己出生之时父母赐予的名字。耶律婉即是茯苓,茯苓便是耶律婉。
好好的公主去当什么女将?去打仗?也许不止仅有几人这般想过,然而,戎狄的风俗可能毕竟与中土多有些不同,若是在当朝出了一个从军的公主,多数会为天下半数的士子诟病。何为妇道?何为女子?三从四德何在?这几顶不小的帽子扣下来,便是当朝的公主恐怕多少也要受不住的,更何况,中土女子向来以柔为美,女子过刚实在也多有些不喜了。然而,在戎狄,戎狄王的十七公主却是在戎狄百姓中口耳相传的“班达拉姆”,是上天赐予他们戎狄的天女,传说中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神女,可以说,在戎狄,十七公主耶律婉的地位是基本可以与戎狄王耶律木等同,地位超然。
从另一方面来说,十七公主耶律婉出使中土,多少也能看出几分戎狄此番难和谈的决意,倒也是一桩幸事。
说来,此次耶律婉出使中土的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作为出使中土和亲的戎狄公主。战后为了稳固两国之间的邦交,维系既定停战条约,最常见的稳固促进两国邦交的重要手段之一便是和亲,而戎狄王耶律木的女儿和王孙之女之中正在适婚之龄的十七之外已无第二人,耶律婉当为不二之选。
此外,戎狄的民风相较中土尽管开放了些,然而,耶律婉以十五岁之龄征战疆场已有七年之久,如今已是个已过双十的女子,已过双十却还尚未出嫁的女子在中原少见,在戎狄只怕也是不多见的,耶律木虽向来宠爱耶律婉,独独在婚事上究竟还是由不得她自己做主,不得再任性下去了。
殿外铺上一层红色的绸缎之上很快便缓缓走来了一个身着红衣如火,头戴凤冠的曼妙女子,红绸铺殿,这是朝中对于他国使节最盛大隆重的礼节,那刚刚铺上的红色绸缎旁立着两排宫中低眉顺目的小太监和小丫鬟,而那从那层铺上的绸缎上缓步走来的女子身后也随着几个身着浓重异域风情轻纱衣物的女婢。
茯苓,或者说是耶律婉抬眼在周围正在一阵私语的百官之中望了四周,随后,眼光一扫,那艳丽妖娆得近乎妖孽的视线便缓缓定在了那朝下一人的身上。一眼便能瞧见,或者,于茯苓而言,只要她想找到这个人,她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这个男人,已经成了一种几近反射一般的习惯。
能让茯苓记住的男人不多,而那人却自然该算是一个的,那挺得笔直笔直的脊梁,那即使缓缓垂首一眼看去仍是好看得让人不得不叹服的侧脸,两军对阵了整整三年,她便记住了这个男人整整三年,向来以常胜闻名的女将茯苓竟然几度败于一个她向来瞧之不上的文弱书生的手里,这对于向来心高气傲的茯苓来说确实多少存着几分心有不甘的心思。然而,另一方面,正也因为心有不甘,茯苓才得以完完整整的记住了这个男人的名字。
——林子清。
面如玉,心性如狡狐,布阵如猛虎,出兵以迅疾,偏偏身形如弱柳,分明是个半分武艺不通,文文弱弱,真真切切当真白面书生一个。说是个书生,他却能上战场,能杀人,能排兵布阵,不输于人下,说是个将军,这人偏就当真是个半分武艺不通的文文弱弱的书生一个。
茯苓看不透林子清这个男人,三年前初闻这个男人的死讯的时候她本是不信的,一日未见这男人的尸首,她便一日不肯轻信这男人的死讯,然而,三年来的了无音讯,就在茯苓准备说服她自己,相信或许这个男人真的已经死了的念头的时候,这个男人三年后回头却又恍若若无其事,坦坦荡荡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出现在了万千百姓,中原人和戎狄人的视线之中。
从那一路铺陈而来的红色绸布上赤足而来的女子噙着嘴角几分似笑非笑的笑意,青丝半挽,垂下半数,头上珠帘隐绰,一身颇具西域风情的红色嫁衣愈发趁着这女人艳丽得近乎夺目的五官愈发惊艳,身姿曼妙。这个女人的美不同于任何一个中原的女子,中原女子眉目多为温婉,即使再如何美妙的女子,也少有几分容貌极端摄人心魄的美感,并非不及,只是这女人的五官更近乎立体,美艳得近乎凌厉,五官更为深邃,似乎独有一种叫男人一眼难忘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