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来,外面已经刮起了北风,下起了白毛雪,正是冷的时候,熙凤给黛玉裹上厚厚一层貂毛大氅,这才乘着暖轿过去跟贾母辞行。
昨日平儿歇在了潇湘馆,妩瑶只跟着贾母,哭诉了半宿。贾琏晚间归房,冷清清的,又不好去叫,只得胡乱睡了一夜。次日醒了,想昨日之事,大没意思,又得罪了岳家,又伤了亲戚情分,正后悔不来。邢夫人记挂着昨日贾琏醉了,忙一早过来,叫了贾琏过贾母这边来。贾琏只得忍愧前来在贾母面前跪下。贾母问他:“怎么了?”贾琏忙陪笑说:“昨儿原是吃了酒,惊了老太太的驾了,今儿来领罪。”贾母啐道:“下流东西,灌了黄汤,不说安分守己的挺尸去,倒打起老婆来了!妩丫头成日家说嘴,霸王似的一个人,昨儿唬得可怜,被你气的差点得了失心疯。要不是我这人多拦着,她撞了黛玉,又伤了自己可怎么是好?你如何跟你岳母交代?”贾琏一肚子的委屈,不敢分辩,只认不是。
贾母又道:“那妩丫头和你房里的兰溪还不是个美人胎子?你还不足!成日家偷鸡摸狗,脏的臭的,都拉了你屋里去。为这起淫妇打老婆,打红了眼睛倒伤了我的玉儿,还冲撞了人家亲家小姐,你还亏是大家子的公子出身,活打了嘴了。若你眼睛里有我,你起来,我饶了你,乖乖的替你媳妇给人家赔个不是,让你两个妹妹出出气,再把你媳妇拉回家去,我就喜欢了。要不然,你只管出去,我也不敢受你的跪。”贾琏听如此说,又见妩瑶站在那边,也不盛妆,哭的眼睛肿着。也不施脂粉,黄黄脸儿,比往常更觉可怜可爱,再没了昨日里的凶神恶煞。想着:“不如赔了不是。彼此也好了,又讨老太太的喜欢了。”想毕,便笑道:“老太太的话,我不敢不依,只是妹妹 们受了惊吓,这会子我的赔罪人家不受可怎么办?”贾母笑道:“胡说!哪个孩子家玩闹没个碰撞,若这般娇了,我也不喜的。”
熙凤与黛玉正巧来到门外,一听这话,熙凤不由勃然大怒:一个成年人、孙媳妇因妒忌撞伤了客居的表小姐。还要拔下簪子划花自己的脸,这等事情在贾母嘴里倒成了小孩子家的玩闹了,那男渣的赔罪自己若是不接受,倒还成了罪过,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若不是顾忌王子腾又升了官职。备受隆恩,哪能对王妩瑶轻轻放下,只责骂两句便罢。
黛玉听了心里也只是一片寒凉,青鹦见状连忙紧紧搀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低低劝道:“好姑娘,别在意这不想干的话,理那起子人做什么?早早拾掇了。咱们去雨花巷吃火锅子去。”黛玉唇边这才勉强露出一抹笑容,跟在熙凤身后走了进去。
贾母见二人进来,忙道:“还不给你两个妹子赔罪?”贾琏听说,爬起来,便与黛玉作了一个揖,笑道:“林表妹昨日受了屈了。都是我的不是。你嫂嫂不小心撞伤了你,也是因我而起。我赔了不是不算外,还替你嫂嫂赔个不是。”紧接着又给熙凤作了个揖道:“凤妹妹来我家做客,也吃了不少惊吓,我替你堂姐给你赔个不是。亲戚里往的不要见怪才好。”说着,也作了一个揖,熙凤连忙侧身躲了,口里只道了一声:“不敢。”却没了往日脸上的灿烂笑容,眉眼狭长上挑,居然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贾琏一滞,却也不敢再说什么,眼睛只瞟着贾母。贾母见了,情知熙凤恼的是妩瑶伤了自己的义妹,这浅浅的赔礼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只得又命妩瑶来赔罪。
妩瑶虽又怨又恨,却也早已清醒过来,为了日后也不得不低声下气一些。遂亲手捧了茶托过来,对黛玉和熙凤道:“两位妹妹受惊了,昨日是我多灌了两口黄汤,又被人气昏了头,伤了妹妹原是我的不是,且看在我们往日姐妹情分上,原谅我酒后失德吧!”说着哽咽起来,不住的抹着眼泪。熙凤见好就收,拉着黛玉的手道:“都是自家亲戚,不必如此。”多的话一句没有,便要与贾母辞行,贾母面上闪过一丝不快,说出的话却也不好回绝,只得应了。
平儿立在旁边,只低头不语。这时贾母屋里的一个婆子过来附耳回了几句话,贾母看向平儿的目光便带上了一丝憎恶,妩瑶见状连忙问道:“老祖宗,可有什么事吗?”贾母摇摇头道:“我说你昨日怎么跟魔怔了似的,原是有人冲了你。平儿过来。”平儿忙过来,只听贾母又道:“我让清虚观的张道士卜了一卦,说是你生辰那日被属猴的人冲着了,又因饮酒迷了心智,这才出现了癫狂的样子。我就说么,平日里稳重可靠的媳妇儿,怎么能因气就成了那副样子,原是你身边属猴的人冲撞着了。”这话说的平儿一个激灵,连忙跪下不敢出声,跟在妩瑶身边属猴的人非自己莫属了。
贾母因着此事,正好有了借口,愈发纵着性子要撵了平儿出去。妩瑶虽好妒,却也知道自己身边少不了这条臂膀,正觉得可惜要替她回绝一二,却见贾母扫过来的眼神凌厉无比,当下心里颤了一颤,低声应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绝妙的借口堵住众人的嘴,维护贾府的名声,哪能因个丫头轻易坏了事,贾母可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
熙凤见了,便示意了黛玉一下,后者本就聪慧,忙上前劝道:“老太太可别大过年的撵人,这意头可不好,若真是平儿姐姐冲撞着了二嫂嫂,就让平儿姐姐暂且出去避一避,哪能因一次生辰冲撞着了便生生赶了人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