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府将那梨香院的戏子们分给了众人做了丫鬟,龄官只赌气病着暂且不提,其他像芳官、蕊官等都颇受宠爱,在园中每日只四下游玩淘气,偏又性子傲气,饭食上也挑嘴的很,早就惹得众仆怨声载道。当下春燕到蘅芜苑送东西,正值宝钗、薛姨妈等吃饭。送完东西正要作辞,忽见蕊官赶出叫:“姐姐,略站一站。”一面走上来,递了一个纸包给她,说是蔷薇硝,带与芳官去擦脸。春燕笑道:“你们也太小气了,还怕那里没这个与她,巴巴的你又弄一包给她去。”蕊官道:“她是她的,我送的是我的。好姐姐,千万带回去罢。”春燕只得接了。回来之时,正值贾环贾琮二人来问候宝玉,也才进去。春燕进来,宝玉知道回复,便先点头。春燕知意,便不再说一语,略站了一站,便转身出来,使眼色与芳官。芳官出来,春燕方悄悄的说与她蕊官之事,并与了她硝。宝玉并无与琮环可谈之语,因笑问芳官手里是什么。芳官便忙递与宝玉瞧,又说是擦春癣的蔷薇硝。宝玉笑道:“亏她想得到。”
贾环听了,便伸着头瞧了一瞧,又闻得一股清香,只知是女孩儿擦脸用的好东西,自己又不惯买这些来讨好女孩子,偏集市上卖的成色又不好,有心给彩云讨一些用,也是小孩儿心思,以为宝玉不会与他太过生分,便笑说:“好哥哥,什么东西这么好闻,也给我一半儿。”宝玉只得要与他。芳官心中因是蕊官之赠,不肯与别人,连忙拦住,笑说道:“别动这个,我另拿些来。”宝玉会意,忙笑包上,说道:“快取来。”芳官接了这个。自去收好,便从奁中去寻自己常使的。启奁看时,盒内已空,心中疑惑。早间还剩了些,如何没了?因问人时,都说不知。麝月便说:“这会子且忙着问这个,不过是这屋里人一时短了。你不管拿些什么给他们,他们那里看得出来?快打发他们去了,咱们好吃饭。”芳官听了,便将些茉莉粉包了一包拿来。贾环见了忙伸手来接。芳官便忙向炕上一掷,贾环见了略打量了芳官一眼,芳官只翻了个白眼走开。贾环冷笑一声,又叫了个小丫头替他上炕上拾了。方揣在怀内,作辞而去。
原来贾政不在家,且王夫人等又不在家,贾环连日也病着不曾入学。如今得了硝,兴兴头头来找彩云。正值彩云和赵姨娘闲谈。贾环嘻嘻向彩云道:“我也得了一包好的,送你擦脸。你常说,蔷薇硝擦癣,比外头的银硝强。你且看看,可是这个?”彩云打开一看,嗤的一声笑了,说道:“你和谁要来的?”贾环便将方才之事说了。彩云笑道:“这是她们哄你这乡老呢。这不是硝。这是茉莉粉。”贾环看了一看,果然比先前的带些红色,闻闻也是喷香,心里略一琢磨便是大怒,面上却只笑道:“这也是好的,硝粉一样。你先留着擦罢,自是比外头买的高便好。”彩云只得收了。赵姨娘心里好大不痛快,便说:“有好的能给你!偏那几个小蹄子狗眼看人低!依我,拿了去照脸摔给他去,趁着这回子撞尸的撞尸去了。挺床的便挺床,吵一出子,大家别心净,也算是报仇。莫不是两个月之后,还找出这个碴儿来问你不成?便问你,你也有话说。宝玉是哥哥,不敢冲撞他罢了。难道他屋里的猫儿狗儿,也不敢去问问不成!”贾环听说,只嗤的笑了一声,冷言道:“若按姨娘这么说,拿着这些个东西跟那几个小丫头子打上一场岂不是更好?偏我是个爷儿,还要得脸面去。你是我姨娘,这时候还是安稳着些,别惹了人家不痛快,到头来也打我和姐姐的脸。”这一通话下来说的赵姨娘哑口无言,只诺诺的应了。
彩云忙说:“这又是何必,惹了你们两个不痛快。这粉我也不要了,一会儿让人送回去,咱们不稀罕他们的东西。”贾环也笑了笑道:“无妨的,我送你出去。”便起身送了彩云出去。这边赵姨娘却暗骂道:“只知道跟自己的娘吹胡子瞪眼睛,这会子被那起骚崽子耍弄也罢了。你明儿还想这些家里人怕你呢!若没有这些本事震慑住她们,将来都爬你这主子头上去。”一面说,一面拿了那包粉,便飞也似往园中去。赵姨娘直进园子,正是一头火,顶头正遇见藕官的干娘夏婆子走来。见赵姨娘气恨恨的走来,因问:“姨奶奶那去?”赵姨娘又说:“你瞧瞧,这屋里连三日两日进来的唱戏的小粉头们,都三般两样掂人分两放小菜碟儿了。若是别一个,我还不恼,若叫这些小娼妇捉弄了,还成个什么!”夏婆子听了,正中己怀,忙问因何。赵姨娘悉将芳官以粉作硝轻侮贾环之事说了。夏婆子道:“我的奶奶,你今日才知道,这算什么事。连昨日这个地方她们私自烧纸钱,宝玉还拦到头里。人家还没拿进个什么儿来,就说使不得,不干不净的忌讳。这烧纸倒不忌讳?你老想一想,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你老自己撑不起来,但凡撑起来的,谁还不怕你老人家?如今我想,乘着这几个小粉头儿恰不是正头货,得罪了他们也有限的,快把这两件事抓着理出个筏子,我在旁作证据,你老把威风抖一抖,以后也好争别的礼。便是奶奶姑娘们,也不好为那起小粉头子说你老的。”赵姨娘听了这话,益发有理,便说:“烧纸的事不知道,你却细细的告诉我。”夏婆子便将前事一一的说了,又说:“你只管说去。倘或闹起,还有我们帮着你呢。”赵姨娘听了越发得了意,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