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苏正则带了铅锌矿的几个股东在水头镇最好的酒楼春香园摆了一桌,宴请本镇政府干部们,以及曾为他复查过的省人民医院外科医生顾怀恩,美其名曰答谢。
春香园是水头镇政府招待上级以及各类“嘉宾”们的指定酒楼,原由政府食堂改建而成。说是最好的酒楼,其实只是将那食堂大厅重新装修粉刷,铺上瓷板,花高价买来几张胡桃色的中式餐桌,因不设包厢,便买了几扇镂空屏风将大厅隔开来。
上午苏正则带着几位股东去上牛村的铅锌矿查装模作样看了一番,那些股东们漫不经心得很。方上山就有人闹着要吃饭,还有人听说最近水头镇生态环境好了,山里有野狼、野猪出没,便望着大山深处的密林摩拳擦掌要去打猎。
这群人说得好听是股东,其实都是省城□□,占的都是干股,正儿八经出钱的没几个。要不是被苏正则抓过来应卯,估计根本懒得来这地方。
转完铅锌矿,无处可去,镇政府干部只好带着他们回了镇上,坐在春香园等待开饭。
□□们平日在省城过惯了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生活,对春香园没什么期待,心不在焉得很。于是干部们又在绞尽脑汁修改下午的行程。
不一会儿春香园大门口鱼贯进来一队人,有老有少,竟然还有个坐轮椅的。
一个股东被队伍中一位年轻女子吸引住了目光,等那女子在隔壁落座了,拍拍身边男人的肩膀:“高锦,嗳,嗳,那有美女。”
被称为高锦的男人,从方才一路下乡,见过的女人无不又黑又土。陪同的干部们都说,水头镇经济落后,附近村子里年轻漂亮的女孩都出去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
高锦不由耻笑那人的品味:“你爸说得对,你就是一移动的荷尔蒙,这种地方的女人你都看得上,口味真重。”
“不是,真是美女,不凌厉,也不浓腻,空谷幽兰啊,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啊?” 那人煞有介事地点评。
一个干部顺眼望过去:“那边是我们水头镇首富康东明,他儿子今天在这里相亲。”
众人放眼瞧去,那女子低垂着眼睑,瓜子脸,尖下巴,又密又长的睫毛下似含着一潭深水。
“哀伤中带点清丽,孤独中透着惊艳,气质清韵贞静,尤其那双眼睛特别好,这女人肯定有故事。”
大概是意识到有人打量,裴樱便也敏感地望过来。
高锦和旁边的那几个年轻股东自恃身份,忙收回目光,装模作样挺直了腰脊。裴樱却淡漠地一瞟,又转过头去,依旧紧锁着愁眉,抿着唇,神情居然还带着淡淡的倦怠,仿佛又沉浸到自己的心事里去了。
“喝!”一帮人衣着光鲜,车马喧嚣,出现在这穷乡僻壤,无不引人侧目,这大概是第一次受人冷落。
那发现裴樱的男人得意道:“怎么样,惊艳吧?”
苏正则冷哼一声:“惊艳么,我看也就一般么!”
高锦目不转睛地在苏正则脸上逡巡,仿佛想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看了半晌,苏正则不悦:“你看什么?”
高锦哈哈大笑,暧昧地说:“怎么了,看上了?”
苏正则不屑地哼了句,掉过头去,仿佛避嫌一样,故意不再瞧着裴樱的方向。
高锦突然想起来:“那姑娘姑娘就是你们首富儿子的相亲对象啊?”
干部解释道:“对,那个女的是铅锌矿上牛村人。”
高锦凝神认真打量了半天,转头失望地说:“首富儿子不会就是那个坐轮椅的吧?”
康家席面,老的老,小的小,仅存适婚男人只有轮椅上的那位。
干部点头:“对,他就是康东明的儿子,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下肢发育不完全,出入得坐轮椅。”
“长得还行,怎么会跟了个坐轮椅的?”高锦惋惜道。
“听说是姑娘家里老人得了病,没钱治病,男方家出钱给老人治病。”
“卖身救舅舅,大孝女啊!”
另有人突然笑嘻嘻问道:“下肢发育不完全,那,那啥功能正常不?”
高锦扑哧笑了,暧昧道:“这话得去问那姑娘。”
“说是有些影响,”那干部指指脑袋:“听说这里也有点问题。”
“啧啧,暴殄天物,可惜了了。”
苏正则拍拍他,奚落:“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上档次的,在人民公仆面前注意点形象!”
“呸!你少给我装三贞九烈。”高锦突然想起什么,“听陈巍说你出车祸,骨折了,死活不肯回省城,硬是在那什么铅锌矿的村里住了半个月,这姑娘你不可能不认识。该不会是勾搭不上人家,恼羞成怒了吧?”
“得了吧,向来只有我看不上的女人。”
以苏正则的条件和手段来说,确实不可能勾搭不上,可是这伙人才不管,嘻嘻哈哈拿着苏正则开涮。
干部们陪着笑,苏正则没好气懒得理他们,回头一看,身边的顾怀恩低垂着睫毛,面色苍白。
隔壁的康家席面上,康奶奶,康家父母,康轶,康轶妹妹外甥济济一堂,裴樱这边就只有申华梅作陪。
康奶奶七十多,满头白发,目光犀利,康东明夫妇也是走南闯北,见惯世面的人,康轶妹妹和外甥都对这个即将成为兄嫂舅妈的女人充满好奇又带点戒备。
倒是康轶,因为先前已经见过面,脑子又有些不清楚,虽然坐在轮椅上,倒是看起来和和气气,是这桌最让裴樱省心的。
服务员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