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我每周给你放三天假。你放心,我没有什么恶意。铅锌矿用地规划省国土局已经批了,接下来就是土地拆迁补偿,现在要对村民们所占土地做些摸底登记工作,想找个本地人负责宣讲政策、文字录入,村里高中学历的只有你一个,所以村长才安排了你。而且市里也派了专人过来负责,你只需要配合就行。”
裴樱正要回绝。
苏正则忙加一句:“每个月给你开两千五,你看怎么样?”
镇上养猪场干一个月不休息也才八百块,两千五在水头镇已经属“高薪”,况且,两千五也够给舅舅做五次透析了,裴樱考虑了下,已经动心,遂不再反驳。
翌日。
才下过雨,上牛村马路两旁的田野里紫云英疯狂地生长着,举目四望,大冬天的,原野竟然一片新绿。马路边上有条小河,河里一群水鸭子悠闲地戏着水,两岸几棵老槐树兀自屹立着,路尽头有个年轻女人背着包拖着一口大行李箱,艰难地走着。
雨后的马路泥土松软,且三五步间便是一个大水洼,雨水浑浊,无法预测水洼深度。那女子拖着行李箱,仔细提防着水洼,行李箱的齿轮却被路面上松软的泥沙淤积阻塞,转动失灵。她气急,用了蛮力拖曳,一不小心拉杆滑出手,箱子直直往前倒。她仓皇挽救,脚下一滑,猛地往后一倒,整个人跌进了水洼。幸好水洼不太深,但整个后背都已经被污水浸没。
她狼狈地爬起来,甩干手上脏水,小心翼翼地捻出随身挎包里的纸巾擦了擦,又扶起箱子。
塑胶行李箱倒不至于进水,箱子上却由于碰撞挂出好大一片擦痕,令她心疼不已。
她把行李箱拎出水洼,气急败坏地说:“搞毛线,老娘才托人从香港带的新秀丽,就被磕成这个鬼样子。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欺负老娘朝中无人,把老子发配到这个鬼地方来。”
这女子叫欧阳菲,是本市人,小康之家。辛苦努力考上了一所二本大学,在北京上海漂泊几年,离乡背井,受尽白眼,终于回到本市。去年才考上本市公务员,在规划局上班。工作清闲,本人也胸无大志,原想就这么安分守己,混吃等死。谁知,突然来个晴天霹雳,局长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线,突然要把她调到这穷山恶水的上牛村来支援铅锌矿工作。
唯一令人庆幸的是,她高中时期曾有个交往甚密的闺蜜曾经跟她提起过水头镇牛村,那时她说得天花乱坠,什么夏天漫山遍野的鲜花,河水清澈,鱼虾遍地,冬天皑皑白雪,兔子从洞里跑出来也不怕人。来之前,她就不断用这个聊以□□。
谁知……
扯鬼!她确定说的就是眼前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眼前的小河,河水浑浊;脚下的马路,说是马路,跟硬一点的土田没什么分别,一下雨就泥泞难行,一出太阳,估计又是灰尘遍地;路两旁的房子,又破又旧,好些土坯房已经摇摇欲坠了,里面居然还住着老人;孩子们更是不讲卫生,才下过雨的泥土地,她看见有人就趴在地上玩,一旁的大人们竟然见惯不怪。
最关键的是,她坐了两个多小时的盘山公路,到了镇上,镇政府同事帮她叫了个三轮车,那车竟然走到一半爆胎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那司机也没办法,不收她的钱,把她赶下来了。
她拖着这箱子,越走越火大,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发了一阵脾气,她还是认命地拉着箱子继续往前走。要是不赶紧找个地方换衣服,后背*的,生了病那才真叫人欲哭无泪。
走了约莫十分钟,终于看见一户人家,欧阳菲简直要大叫万岁,她拖着行李欢快地往前奔去。想是靠近住户,这段马路被修缮过,铺着细细的河沙,倒没碰到水洼泥泞,她走得很顺利。
桥头一所红砖房门口挂着块木板,上面用毛笔歪歪斜斜写了两个字“商店”。欧阳菲走到商店门口,柜台前却没看见人,透过隔断的门隐约看见隔壁摆着一桌麻将,旁边围着不少人。她犹豫一下,回头一望,河对岸的住户门口有名年轻女人正坐在矮板凳上用捻槽在捻什么。她心里盘算着,年轻人应该更好打交道,又哼哧哼哧拖着行李箱往桥上来。
“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村委会往那边走?”
“村委在前面,你沿着这条马路往上走,会看到一座瓷砖房,那就是村委。”那女子站起来,一边说,一边用手示意着大致方向。
欧阳菲却在看清眼前女子面容后后愣了一下。
裴樱指路完,仿佛也意识到面前女人神情不对,终于疑惑地把脸转过来。
到底是欧阳菲先反应过来:“你…裴樱?”
裴樱愣了一下。
欧阳菲想了想,此地是上牛村,看来是她没错,她肯定地说:“裴樱,你是裴樱,我是欧阳菲啊,菲菲,小菲,你不认识我了?”
裴樱恍然大悟,兴奋起来:“小菲?!”
张家土坯房阁楼上摆着一张床,两面旧式矮柜,其中一面柜子顶盖开着,杂七杂八的塑料袋堆积在内,裴樱引欧阳菲洗过澡,便在阁楼内整理着那堆杂物。
欧阳菲坐在床沿,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语气急切激动: “嗳,我不骗你,刚才在路上我还想着你呢,没想到一下就见到你了,这就是你舅舅家啊?”
二人十年没见,裴樱也很高兴,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