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樱背对着顾怀恩,薄薄的肩膀虽瘦弱却挺得笔直,透着一股倔强气,那男人似乎想靠近裴樱却又不敢,踌躇几分,终于开口:“在李叔叔家那几年我那么努力,就是为了长大了有能力去照顾你,让你不受委屈。你在牢里不肯见我,那年听说你受重伤差点死了,我只觉得天都灰了,觉得这么多年的隐忍努力都白费了。现在我长大了,能够自立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顾怀恩想起年少时期与裴樱一起寄人篱下的日子,说得十分情动。
十年不见,顾怀恩更添沉稳,他向来少年老成,内敛深沉,从不肯轻易将情绪示人,此刻能把话说到这地步已十分不易。裴樱深吸一口气,经过十年牢狱,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忘了当年的事情,以为自己变得足够坚强了,可是却仿佛更脆弱了,一看到这张面孔都会忍不住想哭。
她是不能回忆起那段往事的,于是逼着自己强硬打断:“别说了。”
顾怀恩沉默了一会,语气越发卑微:“我已经不住在李叔叔家了,你要是不愿意跟心雨和美心阿姨回去,那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跟我回去,我给你找地方,你舅舅和外甥都可以一起带过去?”
“我不会跟你去的,你走吧。”
“你……真的不能够原谅我吗?”
“我们已经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了,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裴樱声音冰冷,斩钉截铁。
一时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顾怀恩不愿意走,裴樱如斗鸡一般梗着脖子。
苏正则热闹没看够,但打着石膏猫在灌木丛十分不好受,腿伤发痒,他忍不住去抓,又忘了右手断了打着石膏,一动便是一阵钻心的疼,他“啊”的一声,站不稳,终于从树丛里落出来。
抬头见顾怀恩,只好厚着脸皮假装惊讶:“顾医生,你怎么在这里啊?”
顾怀恩震惊地望着他。
苏正则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往地下一躺,借题发挥:“哎哟,痛死我了,顾医生,我站不起来了,能借我只手吗?”
顾怀恩当然没忘记苏正则的身份,就算知道他在偷听也拿他没办法只得走过来扶他。
苏正则脸皮向来厚,拉着顾怀恩装模作样一顿寒暄,裴樱早已爬上石头山不见了踪影。顾怀恩知道今日与裴樱已谈不出结果,懒得应付苏正则,借口还要回市里,告别而去。
苏正则稍微休息一阵,待伤口不疼了,沿着山坡往石山走去。
那石头山是此地儿童的乐园,常年被人攀爬,平缓的石头上被踩出了各种凹槽。苏正则伤势大好,石头山坡势平缓,手脚并用,花了不少力气才爬上去。
裴樱坐在大石块上,前面被两扇高高的石头屏风挡着,裴樱眼神带着一丝悲凉望着前方。他刚想探究,她已经发现了他,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眼里一片茫然,那是一种对世事无法把握的茫然。不知为什么,苏正则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涟漪,像有什么东西落进了平静的湖面。在张医师家住了这么久,她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干活,从来都知道下一刻自己要去忙什么,她怎么会茫然忧伤?
裴樱看见他来也没说什么,转过头去,仍旧望着山下发呆。
这里地势高,石头屏风挡住山下人的视线,可里面却能看见外面。十一月的原野庄稼都收了,田陇里种了一垄一垄的菠菜,芹菜,白菜,空地里则长满了野花野草紫云英,满眼的翠绿,凉风自山下吹来,混着一阵野花野草的香味和午后土地特有的清香,明明是初冬,却让人有几分春天的惬意,令人心旷神怡。
“原来你躲在这儿,风景不错。” 苏正则在她身边找块地方坐下来,赞叹不已。
裴樱孤独惯了,有心事的时候,她尤不喜欢有人打扰,可苏正则硬生生地闯进她的生活里,她被迫无奈过了几天,居然也有些习惯这个他,只能由他去,一转头她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苏正则从没见过这么忧郁茫然的裴樱,便想逗她生气,他看着面前的巨石说:“这个山倒挺好的,炸了可以烧石灰。”
没想到裴樱惆怅地看着山坡道:“烧了,用来建厂房么?”
苏正则微微一笑:“是啊,这里将来要住八百多员工呢,要建造厂房,宿舍,发电厂,提炼厂,我们的目标是年产值两亿。”他越说越意气风发,手豪气地一挥,指着一大片山道:“这里将来,整个都要被推平。”
裴樱侧望着他,没想到,他不油嘴滑舌的时候,居然有几分杀伐决断,睥睨天下的气势。她没说什么,又开始望着那片山坡出神。
见她怔怔的,苏正则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看见你姑姑了,她们来接你,为什么不愿意跟她们走?”
“……”裴樱不说话。
“我听小浩说,你父母在你七岁的时候车祸过世了,你是在你姑姑家长大的?”
“嗯。”
裴樱这个人性子倔,吃软不吃硬,苏正则看了看她的脸色,斟酌着说:“你不愿意跟他们回去,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清楚,老是躲,他们下次还会来的,我听小浩说,你姑姑来接你几次了?”
“随便他们吧,次数多了,总会死心的。”
“他们小时候对你不好么?”
“……”
“你姑姑家好像很有钱?”
“算是吧。”裴樱眉宇间却有份淡淡的倦意。
以裴樱现在的处境来看,她最缺的无疑是钱,有了钱她可以不用如此急着嫁给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