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西沉,只露半张脸挂在女墙上,逐渐就迷迷蒙蒙看不大真切了。
谢琳琅坐在戳纱灯下,看着绿蕉在炕沿边儿上拿着丝线配色,她预备着给肚子里的孩子绣件小斗篷,她如今已经有十个月的身孕了,满打满算,还有两个月就要生,正是天冷的时候。选了块红绸缎子,原想配金线牙边儿,比了比,又觉得压不住。绿蕉耐性好,拿着各色丝线一样一样的比看。
青杏凑近了瞅两眼,伸手指点道:“我瞧着配这个石青色的就很好。”
绿蕉乜着眼睛看她,“这个是竹青色。”
青杏不动声色的将手指头缩回来,就听绿蕉咦然道:“你不是天下第一机灵么?连猴儿也比不上你!怎么在这上头就这般迟钝起来?墨烟好歹也是咱们王爷跟前儿伺候的人,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可惜了的!只怕日后连件像样衣裳也穿不上了!”转头对谢琳琅笑道:“王妃娘娘可怜墨烟,等把青杏配出去的时候,好歹赏墨烟几身衣裳才是。”
青杏老脸一红,正要作势上来拧绿蕉,却听碧桃从外头进来道:“墨烟来了!”青杏立刻撂下两手,理了理大襟,张着脸往门上看。
一屋子人都笑个不住,青杏见碧桃笑得都直不起腰来,才知道被人戏耍了,忸怩一阵,竟一转身走了。
连碧桃都啧啧称奇,“有了心上人果然就不一样了。”又将手里的包袱递上来,道:“这是李夫人打发人送来的,说是闲着无事,就绣了两床小襁褓,也都是大红的,我瞧着配色真是鲜亮,偏又压得住,绣花也精细。”
谢琳琅笑道:“李夫人有心了,近来天气渐凉,进出也该加衣裳,正好前儿新得了两块儿皮子,一会儿你亲自去给李夫人送过去。”
碧桃应了是。这位李夫人也是奇了,就连青杏都没打探出她的身世底细来,平日里除了绝早来谨兰院点卯外,从来不肯出门子。只偶尔给谨兰院做些针线,自己送过来的时候也有限,大都是托身上不好,谴丫头子来。
总归她一直是这样不肯热络,大家也都习以为常。
谢琳琅由碧桃伺候着用了晚饭,又洗漱更衣后,正要歇下,萧慕就回来了。
近来朝中事忙,戎羝趁着大周刚立新主,想发兵钻空子,阮年带兵镇守西北,丝毫不敢松懈。物资粮草都是难题,如今户部尚书的位置不好坐,整天愁眉苦脸,抬头纹都多了好几道。
萧慕先去净房换洗,穿着软缎中衣预备安置,进内室便见谢琳琅倚靠在床头等他,脸上笑意融融。他心底瞬间就软下来,绵踏踏的,伸手压了压嘴角,才忍住没往上翘,也不到床上去,随手拖过一个小杌子来,坐在上面,也不说话。
谢琳琅不明所以,迟迟道:“你干什么呢?不困么?”
萧慕说不困,绷了半晌,终于绷不住,转过脸去,问她:“王妃还对平安侯府的大公子念念不忘么?嫁给我做续弦是不是觉得委屈了?”甫一出口,嘴角迅速下垂,越想越气愤,“逢着年节的,还要给前王妃跪拜,果然是委屈了!”
谢琳琅简直愕然,不就是平安侯府求娶过她么,连亲都没定上,至于他三番两次拿出来作脸子么!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没了,这人平时看着冷俊,高高在上的,闹起小别扭来竟没个完!她没耐性了,掀开被子就卧下去,也不言声。手习惯性的搭在肚子上,瞬间想起来,自己辛苦给他怀孩子,他竟还跟她摆脸子,一时气愤压不住,就坐起来道:“这都多久的事了?王爷觉得闹别扭好玩么?”
萧慕见她蓦地坐起来,吓了一跳,忙要上前扶她,她却侧身避开了,萧慕苦笑,心想要不就这样算了,兴许是弄错了……可心里头不自在,今天午晌时他确实看到是她的一个陪嫁小子给狄慎白递了东西。
在地心旋磨了一圈儿,还是放不下,冲口而出:“你今儿没给平安侯府的大公子送东西么?我虽离得远,也瞧得出来是块品红色的帕子,一看就是女人用的东西,你送给他做什么?”
原来是这件事。
谢琳琅心里好受了些,但对他的态度还是有些不满,有话不会好好跟她说么?直接问她她又不会遮遮掩掩,本就没什么好藏掖的。
她和缓了声调,道:“那帕子确实是我让人给他送过去的。”
萧慕心里一抽,气得腾地就站起来。
谢琳琅见他急赤白脸的模样,笑意悄悄攀上眼尾,这事儿原不想跟他说,看此时情况,不说是不成了,便道:“那帕子是平安侯府的二公子偷偷塞给芳姐儿身边伺候丫头的,让她交给芳姐儿,上头还写了首诗。夫人去后,我娘家一直没个正经主母,我怕芳姐儿教养上懈怠,便派了两个教养嬷嬷看照她,那两个嬷嬷发觉后就将帕子缴了给我送了来。二公子虽说与芳姐儿定了亲,但毕竟未婚未嫁,私相授受,传出去不好听,我才让人将帕子交给他兄长,也让他多管教二公子。”
是这么回事……萧慕心里霎时就舒缓开了,又为自己刚刚的表现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一个大男人吃起自己王妃的醋来,还让自己的王妃逮个正着。走过去掀起被子就躺到床上,凑过去,抱着她亲了一口,急于将这个话题甩开,转脸又想到日后谢芳琅嫁到平安侯府去,两家就是姻亲,还要走动,心里头不大衬意,却也不敢再提这事了,伸手过去,道:“给我摸摸,他今天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