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关,各地藩王依例进京,入宫领宴,毕竟藩王多是萧氏近族,也是个团圆的意思。
各位藩王都有孝敬,花团锦簇的节下,谁也不好意思空着手来。又都是手面阔绰的,给圣上送的节礼不少,有的足拉了一车,都是些奇珍异宝,抑或是当地特产。圣上也有回礼,圣上当的是全天下的大家长,颇有勤俭持家的意思,回礼不讲究贵重,或是一方印宝,或是一册书卷。
正月十五这天,宫中设了大宴,幸亏殿堂阔大,席面足摆了几十桌子。藩王们坐在一起,有的传了几辈儿了,互不相识,也不觉得生疏,热热闹闹的认亲。
圣上的回赏就在这个时候赐下来,再寻常的东西从圣上手里兜转了一圈儿,也变得稀世难得了。豫州王得了圣上亲笔的墨宝,展开一瞧,是个福字,洋洋得意的拿着四处显摆。
对面席上的三位藩王却瞧着手里的回赏,低着头不敢吭声,互瞧一眼,都了然了,他们三人的一样,都是缠枝莲花的青花瓷盘子,圣上在这个时候赏他们一个“青莲”,什么意头不言而喻。三人面上挂不住,脸热得厉害,圣上的眼睛看得远,连他们背地里的腌臜事也知道一清二楚。这回子没明说,送盘子给他们个警醒,来年若再不“清廉”,只怕藩王这个衔儿就要不保。此刻怀里抱着这么个东西,像烫手的山芋,觉得丢人,偏又是阔口的大盘子,想塞进大衣襟里都不能,又不敢让小厮拿走,怕显得突兀无礼,更惹得圣上不高兴。这么多人瞧着,平日里威风八面的藩王,此时脸都快红到了后脑勺去。
皇后在后殿设宴,当朝有封诰的命妇和各藩王的王妃都在,女人家在一块儿,用不着丝竹管乐,几颗头一碰,就有聊不完的话题。
崔尚宫听说了前殿的事儿,喜滋滋的来回皇后,凑到皇后耳边轻声道:“咱们圣上聪明绝顶,不声不响就将那几位成日里走马溜鸟,坑老百姓钱的王爷臊得抬不起头。依奴婢看,咱们圣上足智多谋,几百年来才能出这么一个j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皇后眼里有了笑影儿,只叮嘱她好生看顾席面,又侧头与身旁的几位王妃说话。
谢琳琅才出月子不久,她月子里作养的好,脸色莹润似能掐出水儿来一般。她跟卫长谨坐在一处,两人唧唧咕咕说个没完。
阮年原本预计着年前还京,但是西北突然出了状况,便临时改了归期,卫长谨脸色便一直都不大好看。幸好今儿一早收到书信,说是都已经安置妥当,明日便要起程了。卫长谨一颗心高高提着,始终落不下来。
此刻她坐在四方椅里,拿银勺搅着汤羹,很是心不在焉。
谢琳琅便伸手推一推她,笑道:“大表姐这深沉模样,当真难得一见。我们王府有一尾极好的琴,白放着也是蒙了尘,不若明儿就给大表姐送去罢。”
卫长谨不明所以,谅她也没安好心,就白她一眼道:“我又不爱弹琴,你还是送别人去罢。”
谢琳琅就掩嘴笑道:“把好心当作驴肝肺呢,我巴巴儿想着送给你的,你倒还拿乔不肯收!不过,方今那琴也只有送给大表姐才合适,送给别人也不相宜。”说着故意的拉长了音儿,笑道:“我那尾琴名叫‘相思’,瞧瞧可有多应景儿!可不正衬了大表姐此时的心绪么!”
卫长谨闻言就红着脸啐她一口,道:“都当了娘还这般不正经,别把我大外甥带坏了去!”
毕竟周围都是各家的夫人奶奶,说多了也不相宜,两人又笑闹几句,谢琳琅见卫长谨面上终于有了笑模样,才罢了。
中秋大宴,一顿席面不算什么,晚上的观灯赏月才是大头儿。宫里头想了个新名目,先由后殿的夫人秀们写了灯谜,再由小太监送到前殿请公子们猜。这个活动受到众人欢迎,都挽袖子跃跃欲试。
几位皇叔辈儿的王爷不爱凑这热闹,便在殿里执盏饮酒。萧宥在席上喝了几杯,他酒量好,曾经在军中时,几位副将轮着番儿的灌他也撂不倒。如今竟觉得额角嘶嘶的疼,他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里死死握着一枚玉佩。
他寻了借口离席,外头冷风一吹,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想头,总归是不大好受。
高良在一旁伺候着,见圣上脸色不豫,他心里也突突。
萧宥抬手,将身边的几个小太监都打发得远远站着,调拨了一下视线,望着一处,用淡漠的声气问:“承野王没入京么?”
高良诧异的看圣上一眼,心想承野王说身子不适,命人递了奏封来,不是圣上您亲手批的么?心里虽这么想着,嘴上却不敢这么回答,忙躬着身子道:“承野王殿下年前就得了寒症,不适宜奔波,况且宫里贵人多,也怕过了病气。”
刚刚那句话是明知故问,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头儿,负着手遮遮掩掩的问:“承野王今年送的节礼跟往年是一样的么?”
高良一头雾水,“回万岁爷话,万岁爷回京之前,奴婢一直在肃亲王府做总管,往年承野王殿下往宫里送的节礼是否与今年一样,奴婢也不知道。”
萧宥不耐烦了,皱眉道:“朕问的是往年承野王会往肃亲王府送节礼么?也跟今年一样还给皇后私下备了一份?”
高良这回才听明白,忙道:“回万岁爷话,万岁爷不在京中这几年,承野王殿下也没忘了咱们王府,逢年过节往京中备礼也从不会漏了咱们王府。”承野王殿下是个好人呐!
萧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