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腊月头上,天气越发冷了起来。
谢琳琅回到王府已是傍晚时分,西方天穹上阴霾渐重,没过多时便飘起了雪粒子,扑扑簌簌的打在缘雕喜鹊登枝的窗棂子上。
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大风将宴息处的窗子吹开了一条缝,雪粒子瞬间就和着冷风卷了进来,碧桃连忙去将窗户掩好。白天里有日头照着,依然觉得是秋时的光景,到了晚间,又落了雪,便有了冷冬的意味来。
青杏倒是欢喜得很,端了个火盆子进来,又将个镂空三足兽熏炉放在上面,拿了个香饼子放进去,笑道:“奴婢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子雪呢!远处望过去倒是雾气更浓一些,打眼一瞧,像是群山都白了似的!”
碧桃笑骂道:“你个小蹄子,偷懒竟也偷得光明正大起来,还敢跟王妃娘娘当宝献呢!一会儿去告诉郑妈妈,看郑妈妈不紧紧你的皮!”
谢琳琅也瞧了会儿外面的落雪,像是有越来越大之势,便道:“王爷是什么时候去的宫里?”今天他是休沐,却怎地入了宫?
碧桃和青杏都是随谢琳琅去了玉府的,并不知情,碧桃便去外间将红绫叫了进来,红绫道:“申时头上,也就是王妃娘娘刚走没一会儿,宫里就来了个内相,倒像是与王爷熟识的,王爷请他品了盏茶,便进宫去了。奴婢并不知什么事。”
谢琳琅点点头,道:“既是那时候去的,想来穿得不会太多,碧桃你去将那件带毡的斗篷找出来,打发个小厮给王爷送去,顺便问问王爷什么时辰回,可回来用饭?”
碧桃去将斗篷找了出来,正要寻个小厮打发去呢,就见绿蕉笑吟吟的进来回道:“王爷身边的墨烟回来了,还带了小瓶子酒来,说是圣上赏的,是个稀罕物儿呢,叫葡萄酒。圣上还留了几位王爷和大人们在宫里用饭,王爷说让王妃娘娘自己先用,并不用等。”
谢琳琅接过来,是个透明的琉璃瓶子,只有一掌大小,里面装着葡萄浆汁色的液体,倒是好瞧的很,便笑道:“绿蕉你去抓把银瓜子给墨烟,跟他说当差辛苦了,再把这件斗篷交给他一并给王爷送去。”
绿蕉应了声,便接过斗篷出去了。
碧桃听闻那酒是葡萄酿的,便道:“既是果子酒,想来不会太烈,又恰是风雪之夜,王妃饮些酒也暖暖胃,倒是好!”
正赶上郑妈妈进来,第一耳朵就听见这话,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的道:“碧桃这死丫头,净撺掇王妃吃酒!虽是果子酿的,也要先垫补些吃食在肚里,省得烧了胃。”
谢琳琅便笑道:“妈妈说的是,可有清淡的东西,让小厨房做些来?左右王爷不回来吃,简单些也罢了。”
郑妈妈笑道:“前儿小厨房新做了几副银制的汤模子,花样儿倒多,还有小莲蓬的,一会儿让小厨房收拾出只乌鸡来,让翠果那丫头炖盅汤。”
谢琳琅点头,“也好,再添几样小菜也就行了。”
郑妈妈就去张罗了,半晌,在炕上放了个镂空雕蝠的小炕桌,将饭食都摆了上来。
那酒初时尝着甜丝丝的,并没怎么,到了晚间欲睡之时谢琳琅方觉头沉沉的,半夜便醒过来要水喝,她眼睛还未睁全,便感觉身边有人一动,下床去倒了杯茶来。
当茶盏送到了她唇边,她便就着他的手吃了茶,她迷迷糊糊的觉着有人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都一一应着,待醒来时却全不记得。
第二日早上碧桃端了水来给她洗漱时,她便问道:“王爷昨夜回来了?”
碧桃道:“王爷到了亥时中才回,是红绡提着琉璃灯跟着回来的。”说到这儿又想起了什么,笑道:“昨晚上还有桩新文儿呢,王妃可要不要听?”
谢琳琅梳洗毕,青杏端了盅燕窝粥来,放在那个银铛里温着,听见这话,在一旁忙道:“好姐姐,让我来说!”
碧桃啐她一口,道:“王妃娘娘您不晓得,这小蹄子昨天晚上知道了这事儿,要不是看您睡得香,早就跑来嚼说了!”
谢琳琅便笑道:“是什么好文儿?还抢着说来!”
青杏将银铛端给谢琳琅,她嘴皮子剪利,献宝似的道:“昨天晚上,才酉时尾儿,沐曦院的冯夫人就带了个丫鬟在咱们院子外头的月亮门那儿站着,奴婢瞧着怪冷的,且风雪又大,就好奇过去瞧了一回,冯夫人也不搭理奴婢,倒是冯夫人身边的丫鬟香雪来咱们院子里要了两回木炭,奴婢瞧着她是放在了手炉里。冯夫人和香雪就那么一直站着,直过了两个时辰,才见王爷回来。冯夫人立刻便低头找东西,奴婢也不知道是找什么,怎么在那儿站了两个时辰都不找,一见王爷回来就找了?后来奴婢才听红绡说,冯夫人是找耳坠子呢,是当年圣上将她赐给王爷时连带赏的耳坠子。”说到这儿终于掌不住,自己先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琳琅奇道:“就在风雪里站着?”
青杏接着道:“可不是么!奴婢瞧她穿了大毛衣裳都替她冷。红绡说她当时在旁边,可是听得真真儿的,冯夫人和香雪找了半天,大冷夜的汗都急出来了,冯夫人就骂香雪把耳坠子丢哪了?香雪一急脱口说就扔这儿了,怎就没了?”
听到这儿,谢琳琅也觉得怪好笑的,想来是冯夫人使的手段,故意让香雪把耳坠子丢在月亮门那儿,她借口去找,好“巧遇”王爷。只可惜,这时候选得不好,昨天风大雪大的,竟真找不着了。
这手段可是一点儿也不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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