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没有硝烟的战争来形容这内宅的斗争真的是一点也不为过,尤其是在文家这个复杂的大家族里。
嫡出对嫡出、嫡出对庶出、庶出对庶出……勾心斗角,互相倾轧。
稍不注意,就可能出头鸟了被炮灰,尤其是她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文九姐挺腰、低头,打起精神,却又不忘保持外观上的低姿态,紧跟在蒋氏身后。
目光所及处,是蒋氏那明显放轻放谨慎的步伐。
哎……
九姐儿不由得在心头一叹,在这种场合,蒋氏也是满心忐忑吧,本来是庶媳,又出身商户,丈夫还是个靠不上的。
她和十姐儿的父亲文崇湖,考了多年也无功名,后来捐了个官,却也因一直无建树而未有升迁机会,现在仍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领着不多的俸银度日。
反倒是她们的兄长,这侯府的四少爷文景水还不错,刚满十四岁,已经通过了县府两级考试,只等着来年春参加春试。
这还是文家这辈兄弟们中最长进的一个,因此得了老太君的特殊照顾,暂免了一切早晚请安,只在院子里温书。
儿子的出息多少让蒋氏在文家人面前有些体面,但同时也招来不少的嫉恨……
“三太太,九姑娘,十姑娘,快里面请!”
几人刚走进门口,一个身着茜红色棉纱小袄的俏丽丫鬟就迎了出来,为几人挑起门帘,正是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翠峰。
“有劳翠峰姑娘了。”蒋氏对翠峰笑笑,十姐儿和九姐儿也和翠峰点头招呼。
“翠峰姐姐今个身上这褂子真水气真好看!”跟在蒋氏身边的翠翘则亲热的拉住翠峰的手,将一个银裸子偷偷塞了过去。
那翠峰怔了怔,面色很快就又如常,然后对着翠翘道,“好看什么,不过是今个刚上身,簇新的,洗一水掉了色也就那么着了……”说到这里,忽然又掩袖一笑,“嗯,那个……妹妹,你和二太太四太太的眼光一样呢。”
“是吗?”翠翘听了,立刻惊讶的一声。
而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蒋氏则微微一愣,然后挺胸抬头,又扯了扯那平滑的没一丝褶皱的衣角,进门去了。
九姐儿当然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禁不住在心里暗暗摇头。
她这个嫡母心里的紧张恐怕一点也不比她少吧?不然也不至于拿银子去换这样的讯息……
室外冷风瑟瑟,而室内则温暖如春——
隔着紫檀木嵌象牙花槅扇上那明净的玻璃窗,文九姐的目光就落在那端坐在黄花梨云头大炕上、被众人簇拥的老妇人身上。
容长脸,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穿一件琥珀色灰鼠皮出锋对襟通袖袄,玄色铁线裙子,正是这侯府威力最大资格最老的那位——老太君李氏。
对于这李太君,九姐儿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虽然这李太君的目光很少落在她的身上,有时偶尔在她身上溜那么一圈,也是淡淡的。
众多的子孙儿女,自己又不出挑,在这位老人眼里,也就是一个路人甲般的存在吧。
可是她却从来没慢待过自己,自己的待遇和文家众姐妹一般无二,这,就够了,她一向是个感恩知足的人……
“……四奶奶摸摸怎么了,难道只有太奶奶摸得,四奶奶就摸不得了嘛……”
“四弟妹,你跟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不是我护犊子,只是他才多大的人,年下还不足一周半,懂什么……蕴月,快把宝哥抱出去透透气,不然一会哭闹起来又没完没了了……”
忽然一个满是不悦和厌烦的声音夹杂着小孩子的抽噎声响了起来,再就是一个梳着流云髻的美貌妇人抱了一个噘嘴含泪的小男孩快步出来。
“三婶子好!”妇人和蒋氏几人打了个照面,立刻对着蒋氏一福身。
“嗯,蕴月啊,这是怎么了?”蒋氏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那小男孩。
“还能怎么着……”妇人对着身后不高兴的一努嘴,却并没多说,目光落在蒋氏身后的九姐儿和十姐儿身上。
“见过大嫂!”九姐儿赶紧拉了十姐儿给她行礼。
眼前的这位正是二夫人苗氏的长子文崇年的媳妇冯氏,出身江南望族,生了一张巧嘴,能言善道。
这冯氏就像当年的二夫人一样,嫁到文家不足一年就一举得男,生下了这侯府的嫡长孙,为此,深得老太君的心,她生的儿子宝哥更是老太君的心尖尖。
“九妹妹和十妹妹真是一天变个样,一个个的越发出落得标致了。”冯氏立刻看了两姐妹亲热的笑道。
两姐妹羞赧低头。
“改日再与三婶子妹妹们聊,我先走了。”那冯氏看怀里的宝哥又开始不停的撇嘴作哭状,匆匆走了。
“老四家的,不是我说你,过几年就该使儿媳妇的年纪了,怎么就不知道稳妥些……”
几人进到内室,便听见李太君正在训身边一个妇人。
妇人身着一件半旧的丁香色刻丝葫芦纹样的褙子,生的还不错,只是颧骨有些高,看上去一副刻薄的样子,正是这侯府四老爷文崇湖的妻子甄氏。
这甄氏也出自名门世家,可惜却是庶女一枚。
本是庶女,又嫁庶子,地位卑微,嫁妆寒酸,诸多不如意中,性情就渐渐变得有些张狂恣睢起来,讨人厌自然是难免的
“老太君教训的是,媳妇一定改了,您别气了!”被老太君劈头盖脸的一通训,那甄氏赶紧躬身低头认错。
老太君没说话,只是冷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