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间密室,类似于书房。里面的布置比外面的卧房更简单,一方书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然而似乎很久没有用过了,砚台中的墨砚都已经凝固,桌子椅子都已蒙了灰尘。
云墨站在门口,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似乎在平复心里陡然而起的激越心跳和那些不敢触及的疼痛,在一寸寸蔓延灼烧着他的心。这间密室,他曾流连了八年。八年里他一个人寂寞的品尝相思的苦和痛,在窗前,在月下,或者在异国他乡…
记不得了,那些记忆太过遥远,却又那样熟悉至惊心,便是如今轻轻一触碰,带来的就是刻骨焚心的痛。
然而从四年前开始,他便不再踏足这个地方。
他那样从小身在高位从小学习帝王之术心性坚韧喜怒不形于色世人常言其高深莫测不敢窥视分毫之人,这样的情绪外露,足够让凤君华震惊而不可思议。以至于已经到唇边的疑惑和询问,都在刹那间消失在他眼底深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墨终于深深吐出一口气。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温柔重来。他淡淡而笑,“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
他掉过头去,手指触摸在墙壁上。微光隐隐,一根透明的线在他之间。他轻轻一拉,哗然一声,四面墙壁忽然脱落了一层皮,就像蝉蛹成蝶,老树脱皮。然而那层皮一旦脱落墙壁,便成了透明的水渍,很快就在空气中蒸发。
凤君华此刻却来不及惊异这样奇特的变异,她的目光定在四面墙壁上。不,准确的说,是墙壁上的画。
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仕女图,足有上千幅。也正是因为这些画,才陡然惊觉这间密室竟然是如此的宽大空阔。然而这么大的一方天地,每一个角落都只容得下那画中之人。每一幅画都画着一个红衣女子,按照年龄排列,从幼年开始,一直到成年。每幅画下面都标注了作画的时间和地点和作画之人的名字。
第一幅标注的时间是宣弘十年二月十六夜,听风小筑,月下所作,题字是‘云墨’。而画上的女子,俨然不过七八岁模样。一身红装灼灼刺目,额头刘海垂下,遮住了大半边脸,却衬得那双眼睛透彻而精晶莹,闪烁着的狡黠和睿智光芒射人,灼灼其华。
后面接连好几幅,都是按照每一天的时间排列。
宣弘,是南陵如今的年号。
南陵…
凤君华有些恍惚,脑海中有什么快要跳跃而出,却摸不到也抓不着。
目光从那些画一一看过去,发现在宣弘四月初一后便断隔了一段时间。再次接替的时候,却变成了承景八年四月十六。
承景,是东越云皇的年号,如今正是承景二十年。
四月十六…
凤君华脑海刹那间一片空白。
她穿越那天,正好是四月十六。
而那幅画…
那幅画背景是黑夜,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然而那一晚,却无星也无月。仅凭一幅画,却能透过时光的河流,看尽那一夜的血腥弥漫,凄厉哭嚎。在角落处,还隐约有火光冲天…
凤君华摇摇头,甩开脑海中莫名涌动的情绪,目光定在最下方的题字上。
子归。
云子归,等尔归来!
是这个意思吗?云墨名动天下,却无人知道这两个字。那些画最初的题字都是用的他自己的名字,唯有在改变了年号却仍旧承袭之前那些画作的日期后改变了题名。
这是否是一种暗示?
只是无论怎么连接,中间还是却漏了半个月。
那半个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隔断?
而后面那些画,全都是单一的仕女图,背景是一片空白。像是记忆的空白,而那一抹红色,便是心里的烙印,一点点想要填满那些生命里的空白和空虚。
凤君华怔怔的想着,眼睛却看着那些画,画上女子五官形容,分明和她一模一样。而陌生的,只是那画上的女子,唇角淡淡扬起,美丽的凤眼里流光摇曳,美得让人沉沦。即便是她这些年很少揽镜自照,却也好歹知道自己是何模样。而让她震惊的是,明明她都在二十一世纪呆了十二年。即便最擅长画工的画家,仅凭小时候的印象,如何能将一个人从七岁到十五岁描摹得如此清晰生动?
是的,从宣弘十年,到承景十六年。从她七岁到十五岁,整整八年时间。
她有些恍惚的问,“为什么到四年前的十月初八就没有了?”
“因为…”他走到她身后,目光从那些画上移开,落到她身上,然后伸出双手,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眼神微阖语气轻柔,带着丝丝缕缕的恍惚和疼痛。
“四年前,你刚好十五岁。十月初八,是你的生辰。”
凤君华本来要挣脱他,闻言怔了怔。
“十月初八?”
脑海里刹那间划过什么片段,熟悉而陌生,心底微微厌恶痛恨,又生出几分无可奈何的惆怅和不甘。
“十五及笄,你便可以出嫁了。”
凤君华大脑放空,下意识的说道:“你以为我嫁人了?”
他摇头,声音有些低沉。
“我不知道你是否嫁人,但我知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允许你嫁给别人。”
所以他四年前才会离开,满世界的寻找。后来…
凤君华浑身一震,心里隐隐有些排斥又有什么记忆要破体而出。她甚至都忘记要去推开他,任由他越来越紧的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柔的呢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