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家的画舫上都是有这种白炭盆的,就算是夏天也燃着,不是用来取暖,而是用来抽大烟。方子晏虽然不抽,但是这门面做的却齐全,两旁甚至还放着烟丝器皿。
“我杀了你全家,你就不想报仇吗?”
方子晏说道,小舟则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少爷是大人物,我根本就报不了仇的。”
说罢,她捂住脸突然开始大哭起来。
其他人一愣,方子晏的面色也不太好看,眼看着小舟哭的一幅天上地下我最委屈的模样,联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时间,也不好呵斥她。
于是,有些不受控制的事,就这么发生了。
下人们只听到那孩子突然大叫一声:“我对不起爹爹,我不活了!”然后就一头就向画舫的柱子撞去,与此同时,一个纸包从她的怀里飞出,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入那个白炭盆里。
方子晏一惊,还没来得及叫下人拦住她,就听轰隆一声巨响,顿时天旋地晃了起来!
四下里一片浓烟,所有的瓜果酒水全部倾倒,画舫剧烈摇晃,人站都站不稳,有人大声喝问,有人则惊慌的叫道:“船漏水了!保护少主人!”
然后,小画舫就像是泰坦尼克一样的沉没了,一身锦绣华服的方子晏和其他的侍卫歌女乐师丫鬟厨子等等等等杂七杂八的下人一起,掉入了五月的碧湖之中!
不会游泳的方子晏被部下揪着脖领子,毫无形象可言,左右都是不会水的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冰凉的湖水灌进鼻腔,难受的想吐,肺里火辣辣的疼,嗓子又咸又涩。庄浩抱着他的肩膀,费力的划水,一边游一边拳打脚踢的推开挡道的人,怒骂道:“都滚开!滚开!”
就在这时,方子晏突然感觉脚下一股力量袭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下沉去。庄浩一个不查,竟然就脱了手,眼前一黑,几个气泡冒出来,方子晏就整个沉入水中。
他瞪大了眼睛,毫无章法的挣扎,可是却怎能挣开下面的那股力量?
越往下,湖水越凉,方子晏面色青白,一个肺几乎要炸裂,双脚用力的蹬着,那个力量却凭空消失了,可是尽管这样,他还是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游上去。
所有的喧嚣突然间远离了他,世界整个安静了下来,他似乎能隐约听到庄浩的狂呼,似乎能听到下属们惊慌的叫喊,湖水碧绿,鱼儿蹁跹,他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渐渐变得飘渺。暗暗道,难道我就要死了?挣扎了这么多年,辛苦了这么多年,忍耐了这么多的耻辱,挺过了那么多的艰辛,最后竟然要死在这,还是如此玩笑一般的死在一个七八岁大的小丫头的手上?
不甘心吗?不服气吗?
那些还没完成的心愿,那些咬牙切齿的恨,那些刻骨铭心的仇,就将这样随着他的死而沉入湖底,连一个气泡都冒不出的消失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方子晏,方子晏,就连死,都要顶着这个让他恶心的名头?
他的视线完全模糊了,脑袋轰鸣着,他不甘心的划着水,却仍旧是无济于事的往下沉。身体很重,鼻腔却还是发出一声短暂的低嘲。
你还能做什么呢?说什么夺回一切,连一个小丫头都斗不赢,还如何去和朝堂上那群老狐狸推手?
死了也是活该!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有一个念头在狂呼:我是大意了!我是轻敌了!我是压根就没把那孩子当成对手,放在心上!
生死的一刹那,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可是已经没时间给他感慨了,他就这样一点点的沉下去,手脚渐渐僵硬,呼吸渐渐舒缓,头发飘起,像是一团漆黑的海藻。
然而就在此时,一双小小的手,却突然环上了他的腰,柔软的小嘴贴上了他的嘴唇,清新的空气渡过来,让他的神智一清,大脑瞬间又开始模模糊糊的工作。
有人牵住了他的手,拉扯着他,一点一点,用力的往上划。
那只手很小,却柔软,温暖,有力,鱼儿游经他们的身边,冰凉的鳞甚至触碰到他的肌肤。光线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刺的他的眼睛都有些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突然间,光线大亮,清醒的空气扑面而来,他捂着胸口,拼了命了咳嗽着,被人像是拉死狗一样的拉上岸。
冰凉的匕首,就在这时贴上了他的咽喉。
小舟眨巴着清澈的眼睛,嘴角挂着一起浅笑,那模样,哪里像是一个孩子,明明就是地狱里走出的罗刹,带着浓浓的邪气。
“小子,你不是我的对手。”
她笑眯眯的说,一张粉嫩的小脸蛋肉呼呼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摸一把。
“就算你财大气粗,就算你势力庞大,你也照样不是我的对手。”
她对着他的脸轻吹了口气,眯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匕首轻轻滑过方子晏的喉结,最后挑起了他的下巴,低声说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警告,不要再试图来招惹我,如果你还是屡教不改,我不介意给你一个永久的教训。”
匕首的刀锋划破了方子晏的皮肤,几星细小的血珠缓缓滚落。小舟微微将身子探前,低下头,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的舔在他的伤口上。
雨早已停了,阳光刺眼的明亮,小舟嘴角挂着殷红的鲜血,越发显得她笑容邪气